夏日的雨帘如珠帘垂落,姜云禾站在别院门廊下,指尖攥着绣绷的力道几乎要将丝线扯断。
绣面上的并蒂莲才绣了半朵,银线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敖景安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痛楚。
自那日在假山一别,这已是他第七日跪在府外,任雨水浸透玄色锦袍,固执得像尊被岁月侵蚀的石像。
“姑娘,您还是去劝劝吧……”侍女酥酥捧着热汤的手悬在半空,声音里带着不忍:“主人今日去了户部,婚书怕是……”
绣绷轰然坠地,姜云禾望着窗外模糊的人影,想起昨夜陈有意替她描眉时,指尖沾着的朱砂蹭在她耳垂上,那温度像极了敖景安替她簪花时的小心翼翼。
她猛地转身,却在镜中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原来有些东西,从来不曾真正忘记。
雨丝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水花,敖景安望着别院门扉上的鎏金喜字,喉间泛起苦涩。
婚期只剩二十三日,陈有意命人在府墙挂满红灯笼,连路过的飞鸟都沾着喜庆的红羽。
他的掌心还攥着半片莲花瓣,是前日她开窗时飘落的,边缘还带着她绣绷上的银线碎屑。
“王爷该回去了。”阿守撑着油纸伞站在身后,声音里带着无奈:“您的毒伤尚未痊愈,再这样下去……”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突然吱呀开启。敖景安猛地抬头,看见姜云禾穿着淡青襦裙立在门廊下,手中紧攥着他送的象牙骨伞,伞面上的并蒂莲纹被雨水洗得发白,像她此刻毫无血色的脸。
“敖景安,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她的声音裹着雨丝的凉,却在触及他肩头溃烂的毒疮时,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可怜你?我告诉你,我早就爱上了陈有意,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你身边!”
惊雷在云层中炸响,敖景安望着她发间晃动的翡翠步摇——那是陈有意新送的,比他当年送的那支多了九颗东珠。
雨水顺着他下颌滴落,混着嘴角溢出的血沫,在青砖上洇出暗红的花:“歆歆,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吗?你绣的婚服里衬,用的是我母亲留给你的蜀锦。”
姜云禾的指尖骤然收紧,伞骨硌得掌心生疼。
她想起昨夜裁衣时,鬼使神差地翻开箱底,那匹月白色蜀锦上还留着敖景安的墨痕,他曾说“待我重新送你一场婚仪时,便用这料子做里衣,贴着皮肤最是柔软”。
“我再说一遍,”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声音变得冷硬,“别再来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转身时,衣袖扫过门廊下的铜铃,碎响里混着他低哑的呢喃:“我从不知道,爱一个人会这样痛,像被人剜了心,却还要笑着说谢谢。”
雨势在申时愈发狂暴,姜云禾站在窗前,望着那抹固执的身影在雨幕中摇晃。敖景安的玄色锦袍已变成深灰,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像极了她离开王府那晚,他立在屋檐下的模样。
“他晕过去了!”酥酥的惊呼声刺破雨幕。
姜云禾看见阿守背着敖景安冲进角门,他的手掌无力地垂落,半片莲花瓣从指缝间滑落,被雨水冲得无影无踪。
*
马车的马蹄声碾碎积水时,姜云禾才惊觉自己已坐在车厢里。车帘上绣着的鸳鸯戏水图案刺得她眼眶生疼,她摸出袖中裹着的金疮药,想起当年敖景安替她包扎伤口时,总说“伤口要透气才好得快”。
“王妃……”阿守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试探的迟疑:“王爷一直在念您的名字。”
车厢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龙涎香,敖景安躺在座椅上,中衣敞开露出肩头溃烂的毒疮。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如锈铁,却在看见她手中的金疮药时,眼底闪过一丝微光。
姜云禾别过脸,强迫自己的语气变得冰冷:“不过是怕你死了污了我的名声,毕竟……毕竟我们曾是夫妻。”
药膏触到肌肤的瞬间,敖景安猛地攥住她手腕。
姜云禾想挣扎,却在触及他掌心的老茧时骤然僵住——那是常年握弓留下的,与她替他按摩时的触感分毫不差。
“疼吗?”她听见自己问,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厌恶的温柔。
敖景安却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疯癫,他拽着她跌坐在床边,指尖抚过她眉梢:“疼,可你知道吗?比这更疼的,是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姜云禾想推开他,却被他按在绣着缠枝莲的床帐前。
他的唇落在她额角,带着雨水的凉意,却在触及她耳垂时,骤然变得灼热:“歆歆,我错了,我不该娶苏慧,不该用计逼你……可我太怕失去你,怕到只能用最愚蠢的方式,留住你的影子。”
“别说了……”她的抗议被吻碎在唇齿间,敖景安的舌尖带着铁锈味,却比陈有意的温柔更让她心悸。
他的手掌碾过她腰间软肉,在触及那处月牙形疤痕时,突然放轻了力道,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雨幕中,马车突然颠簸起来。姜云禾这才惊觉马车正在行驶,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后移,竟是朝着王府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