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特尔本来想将营养剂直接丢给希文让他自己喝。
他抬起来正准备扣桌子的手突然顿住,突然想到了塞缪。
塞缪曾无数次轻声细语地告诉他,希望他尽量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好好的吃饭。
那些话语起初只换来他的漫不经心。塞缪在的时候,他们会在一起用餐,塞缪会将一切安排好,偶尔他会到厨房里打下手,只被安排一些简单的活。更多时候,前线的紧急军情、指挥部的连轴会议,让他习惯了用几支营养剂就打发一整天。
塞缪最初只是在共进晚餐时,或是算准他休息时间打来的短暂视频里,用温柔的声音询问:“今天有好好吃饭吗?”
那语气像是在检查小学生的功课,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纵容——塞缪从不要求他在军部也能像在家里一样吃得营养均衡,只希望他至少按时进食,别把胃熬坏。
于是苏特尔开始说谎。
他随口编造菜名,甚至从星网偷图发给塞缪,假装自己真的吃了顿像样的饭。挂断通讯后,才匆匆补上一支营养剂,权当是迟来的午餐或晚餐。
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却不知道塞缪早就看穿了一切。
后来,家里的烤箱开始时常飘出甜香,塞缪会烤些耐存放的饼干,或是准备简单便携的餐盒,悄悄塞进他的包里。
“你不需要做这些。”
他起初总是这样拒绝,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竟开始期待这种被惦记的感觉。
他也尝试着,在用餐的时候主动给塞缪拨打视频,学着塞缪询问他的方式,硬邦邦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学着关心对方。
视频那头的塞缪眉眼弯弯,墨色的瞳孔在屏幕的微光里泛着温柔的暖意。他微微偏着头,唇角含着浅浅的笑,像是不想把有关于苏特尔的一分一秒错过。
苏特尔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像是被某种温暖而汹涌的情绪击中。他曾在无数个深夜,当基地外的寒风呼啸着掠过金属舱壁时,恍惚间回到军校的冬天——他和希文挤在宿舍的小马扎上,裹着单薄的毯子,呵出的白雾在冰冷的空气里消散。博恩瑟盘腿坐在暖气片旁,一边搓着冻得发红的手指,一边兴致勃勃地描绘他理想中的“家”。
那时候,从博恩瑟口中听来的有关于家的概念要小的多,那个家里只会有一只雌虫,一只雄虫,和他们的爱情的结晶——一只幼崽。他们因为爱结识,因为爱而组成一个家。
苏特尔和希文听得入神,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窥见了某种遥远而美好的未来。
那时候,他以为博恩瑟和斯莱德真的能过上这种幸福的生活,他和希文凑了钱,买了戒指给博恩瑟。
可命运总是爱开玩笑。谁又能想到,转眼间一个重伤垂危,一个音讯全无,自此分别数年。
那些关于“家”的美好憧憬,也随着战火的硝烟一同飘散了。
而塞缪静静地听完他的描述,轻轻握住苏特尔的手,很郑重的告诉他,其实家里面还可以有很多,朋友也可以包含在里面。
朋友就是由你自己亲自挑选的家人。
他们之间,也是因为爱而联结——只是那种爱更宽广,更深厚,像星际间无声的引力,无需言语,却始终存在。信任、忠诚、默契……这些词在塞缪的注视下,忽然有了具体的温度。
在希文第五次将魔爪伸向桌子上的白玫瑰时,苏特尔终于深吸一口气,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室内的顶光在那几支孤零零的白玫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如果忽略掉周围散落的几片残瓣的话,一切都美好的很符合希文的心意。
“中午带你出去吃饭。”
苏特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却还是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军部训话时的腔调。话音未落,他就看见希文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手,指尖还粘着半片皱巴巴的花瓣。
沙发上的动静突然停了。希文慢动作般坐直身体,被揉烂的花瓣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他转过头时,浅金色的发梢还沾着几粒花粉,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活像看见什么怪物似的:“你……你咋了?”
苏特尔:“……”
空气凝固了几秒。苏特尔看见希文的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睫毛飞快地眨动着,在眼下投下一片不安的阴影。两人之间那半米的距离仿佛突然变成了审讯室的特制玻璃,希文的目光在上面来回扫视,试图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希文见他不说话,心里更像揣了个小兔似的,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默默对视几秒钟,希文终于在崩溃中妥协了,倒豆子一样道:
“好吧,我错了,”希文突然自暴自弃地举起双手,“我承认,我前两天确实不应该私下里接活,但是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了啊,我实在做不到放送到嘴边的肉离开。而且事成之后他还送了我两只兔子,你知道的我喜欢兔子……”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现在钱都花完了!什么都没有了!你让我还回去也不可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