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伯瑀看向阿勒乌木罕,问道:“敢问使君,可有此事?”
阿勒乌木罕怎么也没想到,赵从煊的身份非寻常百姓,想来是故意激怒他,他竟一时失了分寸……
就在此时,阿史那罗延带着数十骑疾驰而来,“吁!”
他翻身下马,见部下被萧伯瑀的人团团围住,还以为是行动暴露,面色忽地一变。
乌木罕连忙单膝跪下请罪,“卑将冒犯了大晟的殿下,请大人治罪!”
闻言,阿史那罗延面色稍缓,随即他抽出长鞭,猛地抽在乌木罕的背上,“没用的东西。”
三鞭落下,乌木罕口中已含鲜血。
而后,阿史那罗延右手抚胸,行了一个北狄之礼,“我这部下是个粗人,喝了些酒,脑子一时糊涂,望殿下莫要怪罪。”
空气忽地凝滞。
正当阿史那罗延以为这殿下要抓着这件事不放时,赵从煊才缓缓开口:“嗯。”
嗯,是什么意思?
这时,萧伯瑀缓步上前,开口道:“使君既已惩戒部下,此事就此作罢,夜已深,还请使君早些回四方馆歇息,明日将在紫宸殿恭候诸位,共议和亲之事。”
阿史那罗延笑着回应,随即猛地挥手,对身后随从喝道:“走!”
北狄使团众人纷纷上马,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阿勒乌木罕被同伴搀扶着爬上马背,嘴角还挂着血丝,余光阴狠地瞥了赵从煊一眼。
待北狄使团的人走远后,萧伯瑀转身道:“殿下受惊了,臣这就派人护送殿下回府。”
赵从煊似受宠若惊,气息微促,旋即道:“有劳萧大人了。”
可刚走出一步,赵从煊脚下一软,身体便朝萧伯瑀倒去。
下意识地,萧伯瑀伸手扶住了他,却发觉掌心覆上一片沁凉。
萧伯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见他衣着单薄,不由地关心道:“春寒料峭,殿下当心身体。”
“多谢萧大人。”赵从煊始终低垂着头,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
翌日。
紫宸殿,沉檀叆叇,兰麝氤氲。
北狄使团大马金刀地入座,坐西朝东,阿史那罗延朝身边部下低声说了什么。
皇帝高坐于上,冕旒垂落,眉目间难以掩饰着喜意。
良时到,鸿胪寺卿郑观起身,宽袖一振,开口道:“北狄使君远道而来,陛下特设此宴,赐御酒一壶,以表两国之谊。”
说罢,两名侍女盈盈而出,逐一为使团列席几人斟酒。
酒香弥漫。
阿史那罗延起身,向皇帝行北狄之礼,随后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紧接着,宰相萧伯瑀缓缓起身,道:“陛下圣德广布,怀柔远人,今大晟以昭华公主入嫁北狄,愿与北狄永结盟好,暂息干戈。”
随即话锋一转,“和亲之约既定,自当互守信义。其一,双方退兵百里,不得掳掠边境百姓,其二,两国开放互市,准许商旅往来,此乃两国黎民之福。”
鸿胪寺官员适时递上文书,阿史那罗延勾唇笑了笑,“既如此,可否让我等一见公主尊容?”
殿内气氛骤然凝滞。
要堂堂一国公主当着众人的面,让外邦使节‘验明’正身,岂不是极大的耻辱!
殿内众大臣面色铁青,连皇帝眉间也掠过不悦之色。
萧伯瑀神色不变,只微微抬手示意,立即有侍女捧上一幅卷轴。
侍女徐徐展开画卷,只见画中女子玉面朱唇,明眸皓齿。
“这是宫廷画师精心绘制的公主画像,公主近日正忙于备嫁之礼,依我朝礼制,待嫁之女不宜面见外客。”萧伯瑀缓声道。
阿史那罗延眯起眼睛,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画像虽美,终究不及真人,我奉可汗之命前来,若连公主的一面都未见……”
太常寺卿周访突然起身,拱手道:“我朝公主自幼养在深闺,即便是朝中大臣也难得一见,今日若破例相见,反倒有违礼法,恐损公主清誉。”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北狄使团自然没有再咄咄逼人的道理。
阿史那罗延大笑道:“好!我们可汗已备好大帐,不知公主什么时候嫁来我们北狄?”
“按我朝礼制,公主出嫁需行六礼,祭祀太庙,至少需三个月……”太常寺卿周访回道。
“三个月?”阿史那罗延笑了笑,“按我们草原上的规矩,看中的姑娘当天就能接回家去了。”
使团几人也跟着大笑。
萧伯瑀亦不退让,也不能退让,他开口道:“公主和亲,乃两国之事,礼不可废。”
阿史那罗延却有恃无恐般,“公主既嫁来我们北狄,自然要按我们北狄的规矩来,您说是吗,陛下。”
此话,也是在试探皇帝的底线。
北狄之人绝非不知,此次和亲之事,是大晟皇帝的旨意。
萧伯瑀微微皱了皱眉头,陛下若是真如北狄之意,整个大晟王朝将会遭到天下人的嘲笑。
好在皇帝还不至于昏庸无道,他缓缓抬手,“北狄风俗,朕自然体谅,但大晟礼制,亦不可轻。”
还没等阿史那罗延开口,皇帝已继续道:“周访。”
太常寺卿周访立即躬身出列:“臣在。”
“即日起,缩减六礼仪程,择紧要者行之,选定良辰吉日……”皇帝顿了顿,目光扫过北狄使团,“昭华公主,一月后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