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真也没想到她会这般坦率地开口,他原是有这个打算,却不曾想被这位谢小姐抢了先,他便佯装不知,和善道:“谢小姐这是何意?”
谢知仪看破却不说破,直截了当道:“我的香料铺子也可供檀香,不知您是否愿意考虑?”
“若论此事,烦请谢小姐与老衲移步一叙。”
于是谢知仪又被请到偏殿。
茶盏飘着袅袅热气。
只是这回并未落雨,桌案对面坐的也不是年轻和尚,唯一相同的便是守在门外等候的钟无与春桃。
“谢小姐手头有多少檀香?品质如何?线香最多又能提供多少?”智真唯一犹豫的便是数目问题,广安寺不大不小,香客众多,小香铺很难供足他们采买所需的香料数量。
谢知仪还不能露底,面不改色应道:“智真师父不如直说寺里需要多少,我也更好给您答复。”
“冬日大寒,此次采买要订五月用量,细线香一百二十斤,粗线香三十斤,黄檀一百斤,净室用合香香饼一百斤,中上品沉香二十斤。”
智真捋了捋胡须看面前少女,白面粉腮,杏眸莹润,瞧着便是年岁不大的模样,于是心底仍有些不大相信她能一口应承下来。
谢知仪桌下搭在膝面的五指好似在拨算盘般点得极快,她习惯这样算数,心里将广安寺所需香料算得清清楚楚。
无论粗线香还是细线香,用料其实一般无二,只是搓制时手法不同,都是用檀香、沉香和柏木等香木粉辅之榆面、蜂蜜以及苏合香调配,再揉成香泥便可。
十斤香泥要用五斤檀香粉,两斤沉香粉,一斤柏木粉,一斤榆面,半斤苏合香和半斤蜜水。
如此笼统算下来黄檀约莫要购入两百斤,中上品沉香六十斤,苏合香三十斤,其余的在她以往购货商铺中就能买到。
这么算下来,买原料要花一千五百两银子左右。
心中有谱,谢知仪便轻点下颌应道,“供货不成问题。”
“那谢小姐如何出价?”
她昨夜跟春桃钟无跑了三大香阁,腆着脸将价钱摸清了,于是眼下出价便不是难事。
“线香九两,黄檀十一两,香饼八两,沉香十八,受潮可送回香阁返工。”
智真还未开口,谢知仪在心里已然报上总价,三千六百一十两。
她自然不会刻意降价,香料卖的是品,降了价反倒是自损信誉。
奉恩侯府的谢小姐,下月即将成婚,手中几家香阁口碑都不错。
就算香雪堂不满,也不会有异议。
“何时能验货?”智真心中成算已定。
此言一出谢知仪便知晓成了。
虽说她可以先做一部分样品出来给广安寺验货,但得要智真先将定金交上。
“七日后便可验货。”谢知仪面上不紧不慢,心里却在等智真和尚提定金一事。
“既然如此,那老衲便与谢小姐签了这契单。”
心中悬而未落的巨石总算落下,谢知仪顿时有些飘飘然,好似全身血脉都沸腾起来,腾然而上的热气快将她整张脸都熏红。
她竟是要净赚两千两!
若是放在从前,谢知仪想都不敢想,可偏偏是真的。
直到马车离闻府只有一条小巷,她仍是难以相信,更被春桃抱着胳膊喃喃了一路是不是在做梦。
就连在外驾车的钟无也有些恍然。
这谢小姐,未免也太有本事了些,忙忙碌碌两三天竟是到手快小一千两银子。
比大人还能赚钱。
谢知仪心口扑通扑通跳着,比任何时候都快,都激烈,白花花的自己挣的银锭子比世上任何东西都叫她心动。
回府后要先找张管事,得将周苫的货给拿下再说。
快意还凝在唇角,她踩着轻快的步子下了马车,却在游廊下蓦然瞧见那倚柱而立的青年。
游廊立柱旁,青年一袭素色长衫,身量修长如松,苍白指节闲闲搭着廊柱,直直望向她的黑眸平静,像是等了她许久。
谢知仪猛然见到他,那颗欢欣雀跃的心都坠了一瞬,说不清是紧张还是什么,只觉命运的脖颈瞬时被一双无形的大掌牢牢禁锢住。
在马车旁察言观色的钟无一把将正欲跟上谢小姐步伐的春桃扯住,压低声音道:“在此处等着。”
“我家小姐急着找张管事。”被他扯得面色不佳的春桃声音又低又小,可其中急迫却分毫未减。
“谢小姐自有定夺,你就在此处莫要过去。”
钟无把她衣袖扯着,生怕在这等时刻总是脑筋不太活络的春桃坏事,好在两句话便将她劝住了。
他没收到府中穿信儿,还以为主子仍然昏睡着。
这回睡得比前几回都久,久到钟宣身上的脚印子都好了。
与春桃一同垂首立在原地,钟无只期望谢小姐莫要着急,多顾着些主子大病初愈变幻莫测的情绪。
刻意地维持着面上欢喜,谢知仪拎起裙摆小跑着朝他而去。
“你醒了?感觉如何?好些没有?”
闻清许从冗长琐碎的梦中醒来时仍觉着恍惚,好似过往种种只是他的大梦一场,直到她跑过来,色泽清透的瞳仁直直拨散迷蒙看进他心中。
寂寥许久的空旷内心因着被骤然填满而变得酸涩。
他迫切地需要触碰谢知仪,将她整个嵌进自己身体中。
谢知仪还没在他面前站稳便被拽进个满是苦涩药气的怀抱,不知他在这儿等了多久,浑身冰凉,就连洒在她耳畔的吐息都是冰冷的。
青年长臂横亘在她后腰处,谢知仪被迫踮着脚与他密不可分地抱在一处,毫无保留的紧密让她心底冒出的不安也稍稍散开。
闻清许像只与主子阔别许久的獒犬,一抱上她便自觉去蹭那将少女肌肤挡得严严实实的布料,妄图用鼻尖蹭开然后将自己埋进去。
见不到谢知仪很难受,见到谢知仪却被这些碍事的衣裳隔着抱不结实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