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谢吉安会这样厌恶她。
明明她也姓谢。
又回到那座隐在昏暗中的小院,春桃刚推开门便是扑面而来的呛人尘气。
她走了之后竟是再没人打扫。
老爷怎会这样偏心。
“小姐稍等片刻,待我收拾过您再进来。”
春桃将灯点了,正欲说些什么为小姐解闷,便见原本瞧着还有些消沉的少女已然不再感伤。
谢知仪应了声,“好,我去将银子挖出来。”
原本是打算将这些银子存着应急用的。
谢吉安或许是真被她恐吓到,竟是连婆子也没遣过来一个。
这样也好,更方便她动作。
谢知仪将银子埋在阑珊居院中的梨树下,不算隐蔽但胜在埋得深。
绣了牡丹花样的缎鞋都沾上湿土,纤细的五指将花铲紧紧握住咬牙往下挖。
工具太不趁手,裹了手帕继续挖却还是磨手。
直到裙摆都被挖出的黄土沾染,手心磨得又红又疼,那四四方方的木盒子才露出一角来。
艰难地探身将木盒抱出,谢知仪又将堆得快到她小腿处的泥土填回去,还用脚匀了地上落叶盖住。
这才抱着木盒往回走。
感觉药膳吃多了,身子确实比以前结实些,虽说肩头仍旧隐隐作痛,但偶尔借力做些小动作倒也不会影响。
谢知仪回房时春桃已将屋里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只是一进屋仍有股久未住人的潮味。
她得等等,等到戌时刚过再潜去账房。
只点了两盏烛台的卧房昏暗,缺了扇围子的拔步床就连床帐都是粗绢布草草制成的,谢知仪住了好几年都未觉有异。
在闻府的夜晚总是明亮的,亮得她都有些不适应如今自己这视线并不明朗的卧房。
“春桃,待会儿你便脱了衣上榻睡,我去账房,待事情办完后再回来。”
初秋的小雨落在身上还有些凉,谢知仪紧了紧身上绣着云纹的对襟马甲,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烛台与火折子。
不知侯府这么些年的银子都花哪去了,自打她记事起,从吃穿到府中奴仆,无一不是紧俏的。
就连原先跟在她身边的护院都是向府里交过银钱才能领用。
本就人气不盛的宅院在细密的雨幕中简直像是鬼宅。
谢知仪做贼似的轻手轻脚地顺着墙根往账房方向去,一路上连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未曾看见,却不曾想账房外却守着人。
一老一少两个家仆靠在账房小院门外的墙边昏昏欲睡。
谢知仪就在游廊拐角处。
她沿着边走,将账房后墙处的窄窗上上下下摸了个遍,推不开。
这可如何是好。
这一等便是等到了半夜,靛裙少女半跪着藏在游廊下花丛中,谢知仪被细密小雨淋得浑身湿透,就连腿都蹲麻了。
才等到那老仆总算开始哼哧哼哧打呼噜。
而抱腿歪在一旁的年轻小厮不知究竟睡没睡着。
她索□□了走正门的想法,湿发紧紧贴在白皙面颊,谢知仪将烛台放在花丛泥土上,又将依旧干爽的火折子别进腰带处里衣外侧。
只能翻墙试试。
院墙同账房连接处的后墙台明已斑驳开裂,谢知仪借力一跃,手指抠住石缝将自己搭上墙沿。
左肩又是刺痛,她顾不上那么多,脚尖抵着湿滑墙面艰难往上爬。
总算大半个身体都翻过墙面。
落地时更要小心。
谢知仪手臂发力到极致将自己一点点往下放,她大臂又酸又痛,使劲将眼睫雨水眨落后撇过脸往下看。
约莫不到一臂的距离。
咬了咬牙干脆利落地往下坠,谢知仪脚尖踮着,哪怕脚底陡然炸开的钝痛让她泪都溅出来也硬是没吭一声。
侯府用的锁也陈旧得厉害,簪尖在其中几乎滞涩得转不动,谢知仪手冷得发僵,又将耳面贴过去听,才将这锁打开。
少时跟她娘学的,想不到现如今依旧能派上用场。
一阵阴风刮过,门外便只余一把紧锁的大锁,细看却只锁住一边。
只要里面账册不丢,他们便不会告状。
谢知仪用火折子点了账房内还余下半柱的白烛,循着账册书脊注文一排排去找。
都是些没什么用的杂册。
身上还湿着,可她已经急得鼻尖冒汗。
总算在账房角落书架的最低层翻到年册。
擦干净手上水分一连翻了四本,从嘉和十四年翻到嘉和十一年。
不论是府内用度还是府外田庄收支都并无异常,只是这账面处理得太干净了些。
幽暗空间内只有一盏烛火发着微光,谢知仪抬头,却发现窄窗外夜色都不似起初浓重。
得再快些。
直到嘉和十年,蓟州庄子修墙费、庄丁口粮银以及山货购置费用等比近年多出二十两银钱。
谢知仪呼吸愈发急促,快速将最后一本嘉和九年的账册翻出来看,亦是如此。
在蓟州。
嘉和十年之前,知姝都在蓟州。
悄无声息将账册归回原位,谢知仪将自己留下的痕迹都抹净才吹了烛台。
抬手将窄小到仅能容纳稚儿通行的木窗打开,雨已经停了,不远处墨色天空现出些浅蓝,隐有天亮之兆。
她得赶快离开。
费劲地攀住窗沿,谢知仪下身先出,紧接着像条灵活的鱼儿一样整个人都滑出去。
又将木窗小心翼翼地关上,她捡了方才仍在花丛的烛台便往回返。
得了线索的惊喜感将她身体上的痛楚都麻痹不少。
刚溜进院子,便见着在檐下来回踱步的春桃。
“怎得了?”
春桃一见她回来,面上焦急顿时散了不少,“小姐,半个时辰前闻公子便遣人传了信儿,说是来接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