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洞主人似乎并不满足这个洞,在他眼里自己住洞里简直像个猴儿!改天必得找个宝地盖房子。
但这想法拖了不知多少年……
他将“行侠仗义”来的药捣碎,退去衣物糊在伤口处。
他浑身上下都是伤。那力量很是讨厌,用一次就伤一次。
画云妨痛到面目扭曲,嘴里嗷嗷乱叫。
不知道的真以为是猴子。
待上完药裹好布条,画云妨便瘫倒在床。
他体内的力量时强时弱,他不太控制的住,便不敢和人过多接触,怕害了人家。
但这可苦了他自己。
画云妨是个跳脱的性子,他在这异地呆了八十年,成日一个人。
容貌不改,能跟王八比命长。
他几乎把满山的树都睡了个遍,满城的画本都读了个遍,绘出的画堪称鬼斧神功,另外还养死了不知几只老猫。
没钱他就会跑去接点零活儿,吃吃喝喝玩玩看看,前头拿钱后头没。
惬意愉快。
就是……太孤独了。
画云妨躺在床上心想的:“要是有个和我一样的倒霉蛋就好了……这样还能唠唠嗑。”
他又睡了过去。
但这一觉并不安稳,他没有做梦,但燥得满脑门汗,身上难受,像是体内有一条河在疯狂涨水沸腾。
画云妨终于头痛欲裂的坐起身,但依旧不太好受,胸口闷的慌,呼吸不畅。
他心头泛起不好的预感,像是地动前的鸟惊犬吠。
有大事要来了。
但关他屁事!
自爹娘寿终正寝后他再无挂念,茫然到现在。
人活太久,越活越闲,有时死也是一种恩赐。
他活的太索然无味了。
曾今他最爱红,但那日以后他再不想穿了。每每看见那红,他总能想起那条满是血泥的长街,以及断头台上蜿蜒的血流。
从始至终他都只想当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为何不能平常的生老病死呢?
画云妨蜷缩着躺回去,想着天塌了他也不动一下!
片刻后。
画云妨走在通往街市的小路上。
虽然心里想着不管,但还是莫名的慌。
他匆匆赶到街市,越是靠近越是心惊
一座陌生的大山横在眼前。
以前……有这座山吗?
画云妨飞奔过去,看见了满地血海狼藉。
那山是凭空出现的,毫无缘由。
那家遭贼的药铺被压在下面,连带着一边的茶摊也没能幸免。
那山极大,同时也压住了后面半个村落。
血从山低的泥土内渗出来,干涸一片。
腥臭冲破土壤岩层,号哭回荡人间。
画云妨走向前,他看见那山和地面链接在一起,好似它本来就该在这儿。
街上光怪陆离,有浑身腐烂发臭的人在狂笑、有人浑身着火却无知无觉、有人满身血洞横尸街头、有人茫然看着陌生的躯体惶恐不安……
像是一个巨大的噩梦降临。
画云妨看见此情景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个幼童看见了他,跑过来想拉他衣袖,但手却透了过去。
幼童茫然的又试了一次,结果相同。
他被吓的大哭,但脸上却没有泪。
他手指向山脚,哪里露出一截手臂。
应当是个女人,但肯定活不了了。
画云妨还看见了面前的孩子,他半截身子躺在血泊中,胸部以下焦糊一片,像是被火烧的。
这孩子现在……是鬼?
画云妨内心复杂。
不远处有个姑娘在刨土推石,那石头下压着个老人——那是她的姥姥。
画云妨略过那小鬼走向前,帮忙将石头推开。
姑娘木讷的道了谢。
画云妨轻声道:“救不活了”
姑娘道:“我知道,但人总要入土为安吧,我要带她回家去。”
这姑娘画云妨认得,名叫木悠。
初次见到她时还是大概十六年前,那时的她还是个满街跑的疯丫头。
跑的太快撞翻了画云妨手上的货物,还害他闪到了腰。
小孩当场就吓哭了,扶着他道:“哥哥你神仙脾气!不要告诉我姥姥好不好?”
画云妨揉着腰,看着皮的惊天动地的丫头倍感亲切,道:“好啊,但你得把你手里的糖给我。”
小丫头愣了一下,犹豫着把糖给了他。
画云妨看她那样儿笑了半天,又把糖塞回小孩嘴里。
后来还是被她姥姥揪过来赔礼道歉,也是那时画云妨知道了她的名字。
如今木悠长大了,人也漂亮了。
只是这精致的面庞现在透着死一般的寂静。
画云妨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背,想安抚她。
木悠没反应。
她搂着唯一亲人的尸体道:“哥哥,你是神仙吗?”
画云妨一愣。
“我记得你。”她缓缓看向他:“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十六年前的你就是这样,没变过。”
“神仙不都是要拯救人间的吗?你能不能救救我们……”
女孩的泪无声滑落。
画云妨愣愣听着,他说不出什么。
木悠擦擦眼泪冲他一笑,那真是很丑的一个笑。
“我就说说,可能你真的长的不显老。但是……你说这山怎么就突然长出来了呢?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事老天发怒了呢?”
她声音在抖,腿也在抖,她一步一步的背着亲人走向远方。
画云妨站在原地,看了一圈满地的悲哀。
他喃喃道:“对啊,这山怎么就突然长出来了呢?”
这些人不该遭此浩劫,但这天怎的如此不公呢?
倘若没有这遍地乱象,是不是他还悠闲的呆在那逸景村中的花树上,随性洒脱的过一辈子,而不是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画云妨双眼缓缓泛白,他痛苦的捂住左眼,弓下身子,痛吟漏出牙关,和周围的号哭融为一体。
被手捂住的左眼泣出血液,白的发光。右眼则恢复原状。
他将自己的左眼炼了,看不见了,但又能看见。
如今他一眼便可观乱象始末。
他放下手,看着面前的山。
周身光芒大盛,他双手轻轻一握,面前的山回归千里之外。
他召出血剑,看见了所有人的因果。
他们本该如何,本该在哪,是死是活……
他提剑一路走去,杀了早已死的,救了不该死的,推回山川河流,将所有混乱理顺、归位。
他理了这条街,又发现整个城的乱象,紧接着又是整个国、整个人间。
世间一切同时下坠,堕入乱象的地狱。
他没有放弃,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能活死人肉白骨,但有时候来晚了,死者魂魄轮回去往来生他便无能为力了。
每当这时,他便化出一朵永不凋零的白花,惋惜他们此生的遗憾。
花有六瓣,日光下反射着如丝绸般的银光,夜间又如天中月照亮周围。
后来,有人见过这花,给它取名仙怜。
有仙怜悯人间。
画云妨行走世间百余年,不停的平乱,身上的血流干了再生,伤口愈合再裂。
因这满身的血,民间都说他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神仙。还管他那力量叫“仙力”
画云妨听到时只觉好笑,尸山血海中不因该走出恶鬼吗?还仙力,不如叫鬼力。
那日他一冲动便干了这神仙活儿,可这活真的纯纯活受罪。怎么能坚持的他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是他看见那条街再次恢复往日喧嚣,母亲牵起孩子的手,姑娘同亲人一同归家……
他喜欢看人间热闹鼎盛,喜欢人们展露的笑颜,仅此而已。
这天颇不讲道理,而自己能救一救他们,又怎能忍住不救呢?
就当是自己这人型王八活着的意义吧,他要换这人间永恒的太平。
但有些恼人的是这乱象喜欢来回地跑,他前头平完它后头又起,气的画云妨哐哐砸山。
没办法,他只能扣自己的猪脑想办法。
研究半月,还真让他研究出什么。
他发觉自己体内这力量分两股相融于一起,用颜色形容便是一黑一白。
两股相互纠缠,白的较为微弱,还在持续被吞噬。
但倘若将白的那股尽量提纯串联成一片压在某块地方便可保那里长期不受乱象侵扰。
这是最初的阵法。
它识得乱象起因,理得世间因果。
名:识阵。
那仙力寄宿于他的血液,画云妨便以血布阵,直至覆盖整个世间。
耗时三百年,他疲惫不堪。
寻了个山头睡去,一觉又是数百载。
这期间,人间太平。
海晏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