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笙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伶舟被姜已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到边上。旁人的注意都在她身上,伶舟只俯身撩开风笙额间的碎发,便示意姜已将桃枝转交给召昭。
她脚腕上的伤痕开始结痂,无法长时间站立。伶舟看了眼自己这一身破碎的衣裳,终是不愿让那人一睁眼就见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任姜已扶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姜已一脱下鞋袜,便被眼前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所震撼。她颤抖着手指触碰被剑身划破的肌肤,仰头心疼地看向伶舟:“早知如此,我便是被您嫌弃,也要同君上一起。”
“我皮糙肉厚的,受点皮外伤也不碍事。”
伶舟无奈地轻拍姜已的肩膀,安慰道:“都是小伤,歇息几日就好了。”
“这怎么能是小伤?”姜已红着眼眶,头次这样大声反驳,“我在君上身边伺候那么多年,又怎么看不出您的伤势?这……这可是鸣鸿的剑伤。”
鸣鸿剑,乃上古第一邪剑,与轩辕剑同根而出,当年黄帝唯恐此剑流落人间为她人所用,意欲以轩辕毁之,不料剑却突然化为一只红色的云雀,消失在云海之中。往后千百年不止所踪,直至被有丛王所获,以精气滋养,才制衡住这满身的邪气。
只是鸣鸿剑刃锋利,就是轻轻划上一道,也能入骨三分,痛彻心扉,何况眼前这几道下了狠心的伤痕?
“我与它相处这么多年,又如何不知它的习性?若非这几道伤痕,我怕是无力再把桃枝送回来。”隔壁屋传来召昭特有的铃铛声,伶舟回头,特意嘱咐,“我受伤一事,切不可向她提起。”
姜已点头:“那是自然,若是君长知晓自己害得您受这么重的伤,怕是这辈子都要活在愧疚之中。”
隔壁传来那人吃痛的声音与姜向挽焦急的问话,伶舟的手指一紧,低头仔细注意着。姜已凑近,坐在一旁转移注意力:“您走的那几天,君长不时就要念叨你几句。”
伶舟也注意到自己过分紧张的情绪,她松开手指,望向窗外冷静问:“哦?她说我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姜已回答,“君长多是昏迷,不时在昏睡之时喊着您的名字,有时醒过来一阵,也是着急打探您的下落。”
“想来是担心您去东海遇着危险,担心您罢了。过会儿君长若是醒了,大抵又要着急寻你了。”
姜已轻叹一声,跟着伶舟望向窗外:“谁能想到,当初那个不懂世事的小姑娘竟然是我们的君长?当初母上与姨母都只想让她过一份清闲悠然的生活,没成想,这天下的担子,还是落到她身上了。”
伶舟跟着沉默。她们神魂相依,她比姜已更清楚风笙想要什么,若不是陶清的月光幻症,她怕是此生不会再回蜀地,不会恢复记忆,一辈子做她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在良渚与姨母、与好友一起过着一年四季,三餐温馨的生活。
是她执念太深,是她一心要将那人留在自己身边。
见伶舟脸色沉重,姜已便知自己说错了话。她挥着手在伶舟眼前晃悠两下,转移话题:“过两天便是柳家公子出殡的日子,不过这两天我也打听了个大概,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伶舟回过神,偏头问:“怎么蹊跷?”
姜已:“那柳公子确实曾向召昭求爱,不止他一人,这寨子里向召昭示好的男子不下十个。只是召昭生性淡薄,无心红尘,皆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此处酒风浓厚,男子闲来无事,总要去酒楼消愁。机缘巧合之下,他们一碰面,又有了示爱不成这同一痛事,几人便同仇敌忾,决心寻个法子要召昭好看,一雪前耻。”
“正巧召昭喜好钻研巫术,他们便寻了个巫师,意图养蛊夺了召昭的性命,再对外扬言是召昭一念成魔,豢养蛊虫害了自己。”
姜已眉头一皱,嫌弃道:“不曾想,召昭毫发无伤,却害了柳公子的性命。那几人自然是不愿将自己供出去,便将脏水全泼给召昭,借着众人对她的嫉妒与不甘拿她性命。”
介绍完前情,姜已的身子前倾:“前几日我恰巧经过柳家的前院,却见停棺的院子里隐隐约约飘着几缕朱丝。那朱丝极细,若是旁人,怕是瞧不出任何端倪。”
“朱丝?”伶舟垂眸呢喃。
“正是。”姜已点头,“我当时就觉得奇怪,留了个心眼暗中观察,却在四周发现了桑木、大青石等辟邪镇鬼之物。”
“若柳公子真是被召昭无端害死,在停灵之日,柳家为何要置办这些东西?柳家人要做的,不应该是伸冤讨公道吗?为何要镇住他的魂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伶舟也觉得奇怪,她对这件事的了解不深,也不知此事与风笙所食的巫果是否有所联系。她摩擦着指腹打转,嘱咐:“待柳家出殡之时叫上我一起。”
姜已下意识就想拒绝:“君上,你的伤……”
伶舟抬手将裙摆拉下去些许,盖住自己狰狞的伤痕:“没事,休养两日就好了。”
她侧耳倾听隔壁的动静,提醒:“但不可让她知晓。”
“这……”姜已有些为难,“君上您这怕是为难我了,待君长醒来,怕是满心都是你,你去哪都要跟着,我就是想瞒,也瞒不下去。”
伶舟偏头,一记眼刀飞过来,姜已连忙紧咬着嘴唇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