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波一族位于西郊,在大片平地上围起栅栏作为部落的聚集点。入口处有两名身量高大,神情凶狠,右脚带着金铜脚环的族人赤足跪坐在那,瞧见逐渐靠近的两人,他们先是紧拧着眉头,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然而视线一转,他们对着风笙一愣,又猛然双手锤胸,仰头发出雄浑的呐喊。
风笙被那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后退。伶舟的掌心托住她的后腰,在她耳边轻声道:
“别怕,那是认出你了。”
果不其然,门口的两人双手伏地,额头紧贴着地面,肩膀颤抖,喉咙里发出喜悦的嘶鸣。伶舟的掌心往前轻轻一推,示意她再走近一些。
不多时,一群宽肩窄腰,脸庞棕黄的族人挥着铜戈从里面奔涌而来,她们迅速围绕着初来乍到的两人齐齐跳跃,不时仰天长啸,表达自身难以言明的喜悦。
在众人之间,出来一位头戴羽冠,左右手腕各戴三只手镯,身着鸡心领长襟燕尾长袍的中年男子,他先是站定,对着眼前两人定睛一看,目光一颤,由众人簇拥着走向风笙。
伶舟在风笙一旁解释:“那便是谷波族老,方才他便是在确认你的身份,眼下,他该是也认出你来了。”
风笙讶异:“就这般远远见上一眼,就能认出来?”
伶舟轻笑一声:“谷波与玄凫之间,无需言语。”
“那我呢?”这般来势汹汹的人群朝她靠近,风笙仍有些胆怯,她揪着伶舟的衣袖退到她的身后,“他们想说的,又如何让我知晓。”
伶舟的手腕一转,捉住风笙的手指紧紧握在掌心,拉着她与自己比肩:“往年是不能的,大多是玄凫描述,谷波听从。”
“但在十五年前,便是那场大战之后,谷波族母诞下一女,名唤谷波翎。”伶舟顿了顿,继续道,“谷波族老便只此一女,虽有些失望,但仍对其寄予厚望。可不过几年,谷波翎突然开口说话,令全族愕然,谷波族老原定的继承人的位置,也便与她擦肩而过。”
说话间,人群中挤出一位身着粉白对襟长袍的女孩,瞧着面貌约莫十四五岁,只是这身量却与风笙一般。她的脸上同样洋溢着喜悦之情,侧着肩膀蹦跳着朝两人跑来。
“可你先前不是说……”风笙看着眼前的女孩,问,“谷波一族向来不能言语吗?突然出了一个能与外界沟通的孩子,不应该更加珍视吗?怎的还剥夺了她的继承之位?”
伶舟点头,目光怜惜地看向谷波翎:“谷波一族千万年来皆是如此,如今突然出了这么一个‘异类’,又是大战之后诞生的,众人只当是谷波一族受了诅咒,避之不及。”
伶舟轻叹一声,没将后面的实情告诉风笙。
作为父族与母族皆是谷波族人的“纯种”血脉,自然是不能同旁人一般言语。幸得谷波翎的父母身份高贵,若换成旁人的孩子,或是当场摔死,或是逐出谷波一族自生自灭。
伶舟对此于心不忍,却也不能干预。她也知晓风笙也是这般,只好将后面的实情掩于心底。
谷波聖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风笙面前,他的眼眶盈满泪水,颤抖着双手握住风笙的手指,虔诚地高举于头顶,嘴里发出呜呜的哽咽。
“父亲说,经年未见,君长可还过得安好?”谷波翎挤到一边,解释道。
她的双眼灵动,眼尾微微翘起,嗓音如鸟啼一般清脆,任谁听了都觉得亲切。
风笙不禁柔和了眉眼,向她笑道:“安好,如今你该是十五年华吧?”
谷波翎没料到风笙竟会问起自己的状况,她瞧了眼一旁的父亲,立时笑弯了眼,朝风笙无声点头。
谷波聖松开双手,半弯着腰仰头端详风笙的面孔。在见到那双熟悉的眉眼之时,他的身子一僵,嘴角向下撇,似是回忆起当年的场景,眼角低垂,在众人之前潸然泪下。
谷波一族如心有灵犀一般低头落泪,现场霎时变得沉重起来。
风笙扭头看了眼伶舟,无辜地眨眨眼,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动作。
好在这场痛哭没有持续太久,谷波聖抹去眼泪,从脖子上摘下象牙珠链,恭敬地戴在风笙身上,又弯着腰,为她整理衣领,握着她的手指再度悬在自己的头顶。
见风笙有些惶恐,谷波翎适时解释:“这串象牙珠链是在君长回宫之日,父亲特命人打造的。奈何还未等亲自送上,念魔便开始暴动,君长被冰封在怨谷,再无见面的可能。”
“如今既在此见着君长,是时候将此送上,聊表谷波一族的衷情。”
象牙质地上乘,被打磨成圆润的珠串,宛如饱满圆润的珍珠。覆手抚摸,竟感觉不到一丝凉意。粗略一看,便能知晓那是如何贵重的礼物。风笙心下一动,手指握住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由衷道:“谢谢。“
谷波聖亦是激动地回握住风笙,突然,他的手指一僵,抬头惊喜地看向风笙,又缓缓将视线投向一旁的伶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