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睡觉。”纪路驿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硬邦邦地丢下一句。
可再听话的云棉,见着纪路驿累也会变得不那么听话,比如此刻,他倔强地站着不动,似乎要跟他较劲。纪路驿皱了皱眉,虽然身处黑幕,但云棉实在太熟悉纪路驿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像一只敏捷的豹子,灵敏地感知纪路驿已经处于暴躁边缘,忽然反应过来他是要哄人,而不是激人,于是渐渐放下手中盛着米的簸箕,到他身边讨好地扯了扯纪路驿的衣袖,小声说我们回床上睡觉吧。
云棉实在太少惹纪路驿不开心了,毫无经验可言,他只得乖乖上床躺着,留出大部分位置给他,而自己紧紧贴在墙壁上。
纪路驿掀开被子,对着云棉“贴心”留出“过道”的举动停顿了好一会儿,然而那人还不止于此,还留了个圆乎的后脑勺给他。
纪路驿心里叹了一下气,躺了下去,被子盖好,闭眼试图入睡,试图呼吸绵长,但人儿还是没任何反应,脸对着墙面好不热乎。
秋天白天来的晚,窗外偶有传来一两声野草丛的虫子鸣叫,其余夜很寂静,静的人心烦,纪路驿听了两声虫鸣终于忍不住了。
“抱我。”
纪路驿对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的云棉说,云棉没睡但在装睡,听到这话先是僵了僵,想把装睡贯彻到底,可这样做纪路驿大概真的会生气,他不想惹他生气,于是动了动,翻身双手搭在他的腰上,云棉柔软的手搭在腰间那一瞬间,纪路驿才感觉哪哪都对了,心中的烦躁都一一被抚平。
只是怀里的人并不安分,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纪路驿无声地皱了下眉:“有什么就说。”
云棉大多数时候是听话的,可偶尔也是犟的,一根筋到底,一根筋到让人头疼,纪路驿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刚才才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云棉在沉默之后小声的说:“我是你的奴隶,不应该只吃不干。”
“谁把你当奴隶了?谁敢?”
纪路驿的语气并不好,恶劣又霸道,印证了江秀村恶霸的刻板印象,可云棉却觉得这样的纪路驿让他心安,就像前几天一样,从天而降拯救他,从又大又深的坑将他救出来,这样的话让他毫无负担。
是没有。
云棉沉默地想。
纪路驿不急,给他时间去想,去回答。
“可我也不想你太累。”最后他听到云棉这样说。
外边的虫子突然尖叫,纪路驿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烦云棉的不听话,但他的话又像是给心口上了一层甜滋滋的蜜糖,可口让人开心。
“行吧,”过了好一会儿纪路驿才像是放弃挣扎地道:“明天饭给你做,行不行?”
云棉开心了,立马说:“好。”
说是给他做饭,但云棉只做了一道菜,纪路驿就迈着长腿推开篱笆门进来,云棉瞧见人不禁顿住,手里的木铲已经被人接手过去,纪路驿说:“坐着去。”
云棉呆呆的让位,低头瞧见纪路驿的布鞋还沾着泥泞的土呢,裤子也没逃过,沾着星星点点的斑点。云棉心里悲戚,双手不禁攥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下次要更早炒菜!
可秋耕就这么多天。
饶是纪家田地多,雇佣两个年轻小伙子加上纪路驿、连月如和半大的孩子虎子三两天也抛完了小麦,云棉决心要奉献力气不成,也没法子了。
老猎户早两天驾着骡子上了山,现下小麦抛完,纪路驿也要趁早上山,赶在寒冬腊月前围猎,好早早回来过年,云棉没心思在做不做饭上。因为脚踝扭伤,他已经大几个月不跟纪路驿上山打猎了,如今被卖到纪家,回不了家,纪路驿上山,他不想独自留在纪家。
可纪路驿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带他上山。
纪路驿拒绝起来不带商量,一口回绝的气势如一年前打断纪绍兴的腿那样狠心与笃定,云棉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顿时变得暗淡无光。
“求求你。”
夜晚里,云棉在纪路驿的怀里晃动他的手臂,试图通过这样做让纪路驿心软。云棉的声音本来就轻声细语,音调拉长又别有一番风味,纪路驿抿着嘴不语,艰难地表示拒绝。
“求求你,路驿哥哥,我真的想跟你进山里,我保证听你的话,”云棉黏黏糊糊地晃着他,不断求他:“你不让我做饭我就不做,你不让我出门一定不出,求求你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