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过村吆喝卖石榴时,莫名得了隔壁村一户豪气干云富豪的眼缘,帮衬生意不说,送了不少东西给纪路驿,其中一大串黑漆油亮的果子,富豪夫人笑说是国外夏黑葡萄,云棉的眼睛跟夏黑葡萄一样,大,圆,黑漆漆,弯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没人抵抗得住。
云棉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儿,纪路驿的拒绝令他伤心欲绝,大早上起来双肩就没直起来过,一直耷拉着,眼睛露着忧愁之色,葡萄大眼像是被抽丝剥茧,失去灵魂。
瞧了叫人心酸。
终于,纪路驿于心不忍。午饭在云棉只堪堪吃了两口便放下碗筷时,纪路驿“啪”一声筷子磕在饭桌上,犹如洪江翻腾,搅的人心慌乱,连月如脸上狰狞斑驳的疤都被突如其来的震动吓得抖了抖,不敢抬头望如今纪家当家人,虎子和妞妞害怕地颤了颤眼皮,疑惑地看向大哥。
只听大哥语气不善,意味不明的说:“好好吃饭,我就带你上山。”
葡萄大眼顿时亮了亮,拿起碗多盛了半碗饭,坐到纪路驿旁边的空椅子,这儿一直是他的位置,乖巧地拿起筷子,葡萄大眼被重新注入灵气,眉眼弯弯的样子,显然是高兴了:“好,我现在就吃。”
“你要带我上山。”云棉吃了几口后,又强调了一遍。
纪路驿扫了一眼那双活灵活现的葡萄大眼,冷冷地嗯了一声。他自有他的安排,秋天露水重,深山老林夜晚阴凉,寒气重,云棉没有骨头似的软绵绵就不是什么体质好的,不想折腾,再加上伤筋动骨一百天,现下才半年过去,脚还没好利索,纪路驿更不想折腾,他上山待够十天半个月赚点过年钱就回来了。
可到底抵不住葡萄大眼伤心落寂,说什么也都答应了,实在忍不住一点。
见状,虎子和妞妞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同时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警钟卸下,埋头扒饭。连月如则是快快吃完,夹了些菜到碗里,然后端进到卧室里去,毕竟家里不能动的她不管就没人管了,连月如一度怀疑纪路驿留她就是因为照顾纪绍兴,否则她的下场不会比纪绍兴好到哪里去。
饭后,云棉不用干活,甚至碗筷不需要洗,静静跟在纪路驿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纪路驿走远了,他就快步跟上去,近了他就稍微走慢些,就是不让人脱离视线。
“答应你的事不会不算数,你在怕什么?”纪路驿一边将虎子洗干净的碗筷放入橱柜里头,一边好笑地看着他问。
云棉愣了一愣,说:“我就想跟你一起。”
“哦,”虎子把碗筷洗好,纪路驿赶人出去,厨房只剩云棉和他,他又问:“可你脚扭伤了?骡子车大爹拉走了,你怎么去?”
语气客观且笃定,进入云棉耳朵又有一番别的滋味,叫他感觉纪路驿还是不想带他上山,一下子心里有些急了,不带那脑子脱口而出:“你背我!”
大中午的不知道外头吵什么,纪家院儿出门就是路边,又是村头,时常有人走来走去,但纪路驿恶名在外,一般走这小一段路都会噤声,可现下吵吵闹闹的,果然很快有人笑嘻嘻推着篱笆门而进。
“路驿哥,我来啦!”
胖东的声音浑厚又小孩似的,听声音就能知道是个胖子,前几日秋耕请的工人之一,比纪路驿小一岁,但人高马大,壮的跟水牛一样。纪路驿每次离家都安排这么个人看家,一是雇佣干活,二是盯着纪绍兴和连月如。
纪路驿没功夫理外头的胖东,对云棉的话轻笑了声,好笑地盯着他的眼睛,问:“不是不让背?”
前几日那晚,从云家出来不让背,如今要上山这么慷慨,纪路驿觉得好笑,便勾着唇角笑。
想到那天确实不想累着纪路驿,闹着下地走路,纪路驿被闹烦了直叫他闭嘴,云棉耳尖突然红了红,低头不言语,很快胖东推开厨房的门进来,喊了一声:“路驿哥,云棉儿。”
纪路驿在胖东手碰到门的那一刻,嘴角便扯平了,全然不见刚才的笑脸,他淡淡看了胖东一眼道:“辛苦你,待会儿我和云棉就出发。”
胖东不怕纪路驿,听到他这么说,咧嘴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不辛苦不辛苦,我会好好干的。但……云棉儿的脚能上山么?”
纪路驿:“不劳你费心。”
山路蜿蜒曲折,不止十八弯,路况高低不平,石头子镶嵌泥土下,要让云棉自己走,脚是受不住的,所幸纪路驿根本没打算让他下地。
秋天一到,许许多多绿色的树叶自动变为黄色,悄无声息地跌落,铺盖大地,为大地穿上一件淡黄色的新衣,云棉踏踏实实地待在纪路驿背后,双手环绕他的颈部。
“路驿哥哥,你对我真好,我们能不能不分开,一直这样?”云棉卷发脑袋蹭了蹭纪路驿的耳朵,纪路驿痒的躲了躲,但嘴巴却答应了:“可以。”
云棉:“那太好了!”
山里头的生活大多数是一复一日没盼头的,枯燥的,日复一日的围猎,可云棉上来了,一切就不一样了。
夜深人静,寒露浓重,巨大枫叶树上纪路驿和老猎户一左一右霸占树枝,老猎户一口一口寂静地吸着大烟,纪路驿则是整个趴在树茎上,头埋在肘间,眼睛时不时望着下面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