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跳下去了…何时的事。
某位小少爷赌气似的快步走在山林间,却突然停下脚步,微微侧头,一支箭擦着他头边飞过,斩断发丝,狠狠插在树干中央,鸟雀瞬间惊起。
他快步躲在一棵足以遮挡自己身形的树后,接连几根箭擦着他的白色衣裳飞过,见射不中人,也停了手。
听着轻踏树叶的声音,祁承抬手,苍白的手间蕴着一股凉气,察觉到什么,又放下,掩住嘴重重咳起来。
树叶被利剑斩断、翻飞,染了血落在地上。黑发少年身影迅速地穿梭在树林间,随着长剑入鞘,五道黑色身影一齐倒在地上。
祁承这时才从树后走出来,扶着粗糙的树皮,又蹙起眉,嫌硌手,掏出帕子垫在手心,“扶我一把。”
黑发少年面无表情靠近他,似是没听见这话般,冷冽的眉眼阴沉,“我说过,若是你再如此我保不住你。”
后者歪了歪头,抬手撩了下自己被斩断的发丝,有些心疼地蹙起眉,又装起了可怜,“咳咳…我自小便被父亲母亲关在家中,从未见过如此美景,如若…如若给你添了麻烦,你便将我扔在此地……我自生自灭好了。”
黑发少年:“…………”
黑发少年将信掏出递予他,转身抬步欲走,“跟上。”
“扶我一把,腿软了。”
“……”
-
夜色朦胧,树下,白发少年从包袱里拽出一件新斗篷板板正正铺在地上,躺上去适应了一下,蹙了蹙眉,又拽了两件,这才满意地舒展开精致的脸。
火堆“噼啪”地响,黑发少年从树林间出来,手里拎着两只刚断气的兔子,看见白发少年,缄默一瞬,走去更远一边去扒兔子皮了。
祁承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慢悠悠拆开信看起来——
承儿,你先死一下。
祁承:“?”
他默了默,继续往下看。
你不死事情会更难办。派去保护你的人你自己挑,哪个剩下要哪个,不许欺负人家了,这不是儿戏,关乎你性命之事定要上心。
沿路会有人接应,你去远京城,将这封信交予一名姓贺之人手中,即日便与他一同赶回明都。记得,定要在三月之内抵达远京。
你父亲母亲我们会好生照应,不必担忧,自己照顾好自己,药会让人给你备着。
待再见时,为兄亲自替你加冠赐字。
祁承仔仔细细看完,将信收好掖进怀里,看着树荫遮盖的黑色天空,慢吞吞地眨了眨红色眼睛,右眼上的痣不停闪动。
耳边是蝉鸣,火堆噼啪作响,黑马慢悠悠地嚼着草,静谧的树林里小兽悄悄潜行。
明都城看似安静祥和,盛王也确实治理有方。但三皇子盛不逢一直有谋反之心,包括他所在的门下—— 二皇子盛郁,也同样要反。
盛王自过了不惑之年便日日徘徊在妃妾间,国内上下早就外强中干,居心叵测之人颇多。
这两拨势力各家人都看在眼里。他们祁家看似与世无争,实则早与盛郁私下结盟。盛不逢见他们始终不从,便找人来杀他,只不过早被他们料到,顺势而为,演了这出戏。
去远京城找到姓贺之人,将包袱交予他,与盛郁里应外合,再将盛王与盛不逢一举拿下,百姓才能彻底过上好日子。
盛不逢心狠手辣,做些事惯爱踩着人血。盛郁虽心狠,但与其弟又不同,加上他身边有沈家家主沈竹青在,会是个好皇帝。
这也是他们选盛郁的理由。
祁承又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懒抬眼看着火堆旁背对着自己的人,收好散开在地上的白发,“你叫什么?”
“不必知晓。”
“如此甚好,你来,这几个字我不认得。”
黑发少年不解,但依旧起身,视线跟着苍白的手指移动,断断续续念出几个字,“我…自…小,便被,父亲母亲,关”
黑发少年面无表情闭上嘴,望着那双笑意不达眼底的漂亮眼睛,看清那颗痣,默了默,淡淡将名字告予他,转身去翻动冒着香气的兔肉。
祁承撑着斗篷铺好的小床坐直身之,打量着火光前的面容清隽的少年,他的黑发竖起,垂至腰间格外好看。
“可已弱冠?”他又问道。
“并未。”
“可曾婚配?”
“…未曾。”
“可有心仪之人?”
“公子,我们只是同行。”
祁承眨了眨眼,点点头,“可这是盛郁哥哥信里要我问的,他说等你与我回明都时,要给你指家姑娘。”
林成许沉默,扭头看他,黑眸淡淡,“主子不会问这些。”
“我可算你主子?”
“……算。”
“那便等着,等我们回去就让盛郁哥哥予你一个好人家的姑娘。”
“……”
小祁少爷对自己的计划很是满意,看着冒着油的肉,有些嫌弃地蹙眉,“只是这样说罢了,不必与我主仆相称,你我一般大。”
林成许不再说话,将熟透了的肉拿下来架到一边晾凉,见人又咳起来,起身去包袱里翻药。
他只要一咳起来就没完没了,这病作势要将人咳过去才肯罢休。
才两日不到,林成许已经见这体弱多病的小少爷咽下好几包这苦苦的药了,他甚至拿这药当糖一口一口慢慢嚼。
祁承抿了口水,顺了顺胸口,掏出帕子擦嘴,苍白的脸都咳得通红,瞧着还有了些气色。
他看着递到自己眼前腻乎乎的肉,皱眉往后躲,“不吃,腻。”
林成许默了默,也不强求,又去包袱里给这位小少爷翻起随身带的糕点,递给他。
祁承很不情愿地接过。
糕点没有味道,其实不然,是他没有味觉,嗅觉也没有。
也幸得没有味觉与嗅觉,不然这些苦药他一口都喝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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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噼啪”声越来越小,某位少爷却盯着燃烧的火堆怎么也睡不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警惕地蕴足了手间的气息,又忽地放松手,刚起身躲开这一剑,血就溅在脸上。
小祁少爷满眼委屈地看向眼前的黑发少年,掏出帕子可怜兮兮地擦脸,“为何偏偏要在我这里杀,你明明可以将他引开……”
林成许沉默,低声道了声歉,把今天第四波刺客拎到一边,尸体都堆成了小山。
祁承无奈地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弯月有些想家。
他又眯眼看向低头擦剑的人,忽然觉得身上有些痒,动手扯开衣领,看着自己满是红点痒得不行的脖颈,沉默了好半天。
“你给我个痛快吧。”
林成许:“……?”
“瞧瞧。”
林成许闻言回头,一大片白皙的胸膛与通红的印子映入眼帘。他当即站起身,向后踉跄了两步,握紧腰间的佩剑,“公子…这不合礼数…”
祁承:“?”
“都是男子怕什么?不等我们到远京我就要被这些虫子咬死了,我要住旅馆。”
林成许实在不知道拿这位娇气的小少爷怎么办,叹了口气,收拾好包袱叫醒刚刚睡着的马,“那便走。”
如愿的某位小少爷满意地点头,让人替自己收拾地上的斗篷,去溪边洗干净脸上的余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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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也穿多了?”
披着厚斗篷的小少爷看着身前的人通红的耳朵不解发问。
林成许愣了一下,旋即摇头,“…没有。”
“你耳朵好红,莫不是你耳朵也被虫子咬了?该死的山林,白日里我白夸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