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家里出事后,顾叔不敢怠慢,一大早就将沈欲忱需要的东西一并打包带了来。
沈欲忱还在睡,谈扉明听到门铃后并没吵他,看了眼对面紧闭的房门,他套件薄衬衫走去开门。
自从高中毕业后,顾叔没再见过谈扉明,这会儿他端详着开门的人,望着他那双眼睛,才认出来是谁。
“顾叔,”因为刚起床,谈扉明眼皮微微皱起一个褶,清冷中透出几分慵懒,他接过顾叔手里的纸袋,请他进来道,“好多年没见您了。”
“扉明啊......长这么大了,也结实了。”顾叔接过茶水,放在桌上,颇慈爱地看着端坐在一旁的谈扉明,眼尾的皱纹逐渐堆了起来。七年前,他印象里的谈扉明还是个高高瘦瘦,颇有些营养不良的孩子。
谈扉明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好微微颔首笑了下,道:“沈欲忱还在睡,他最近应该都没怎么睡好,东西我待会儿给他吧。”
“唉,可不是,让他好好休息吧。”顾叔拿起茶几上的纸袋打开,从里面拎出几个鼓鼓囊囊的小袋,继续道,“我拿了些你阿姨新卤的肉过来,你们俩这两天吃了啊。”
“好的。”谈扉明垂眸看着袋子,听到顾叔问,“你奶奶怎么样啦?”
“她去世很久了。”
“怎么......?”杯里的水颤了颤,顾叔轻声道,“什么时候走的?”
“六年前吧,冬天晨练的时候摔了一跤,她血管也一直有问题,没熬过半个月就走了。”
谈扉明说这些时,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顾叔眸光波动,他知道谈扉明家以前的情况,也知道这孩子只比沈欲忱大一个月,所以按六年前算算,老人去世那年,他也才大一。
一个刚步入成年不久的孩子,失去了人世间最后一个亲人。
半晌顾叔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谈扉明肩膀,无声安慰。
客厅陷入短暂的沉寂,谈扉明不擅长起话题,也不知道与许久未见的长辈该聊些什么,好在这时沈欲忱从墙边探出一个脑袋:“我醒了。”
两一人齐看向他,沈欲忱先和两人分别对视了一眼,看到顾叔在,单手将本来松松垮垮的衬衫扣子系上,而后朝谈扉明道:“早上好,有温水吗?”
再看向顾叔:“您等我一下,我上午要去工作室。”
得了小领导的指令,两人同时站起来,一个拎着装卤肉的小袋儿往厨房走去,沈欲忱跟在他身后接过水,朝谈扉明淡笑道:“不用准备我的早午餐哦,上午要录音。”
谈扉明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
顾叔跟着沈欲忱到卫生间,拿出新的硅胶套帮他穿戴,沈欲忱看了眼门口,一边梳头发一边轻声问他们刚才在聊什么。
顾叔将两人对话一五一十告诉了他,沈欲忱点头,看神色似乎并没有意外之意。
“今年昕昕跟你们一起过年吧,我已经跟她说了,我暂住谈扉明这边,您不用担心。”
“好。”顾叔应着,心里却在琢磨,俩孩子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修复好的?
在他印象里,高中毕业送小少爷回学校收拾东西那天,沈欲忱曾提前订了一束花儿,拎着个巨大的纸袋早早带到学校。那时他以为这都是送给某个老师的礼物。
顾叔按约定时间在校门口等候,可直到晚上学生和教职工都稀稀拉拉地都走光了,小少爷却一直没有出来。他打电话问什么情况,沈欲忱只说再等等。
一直等到晚上八九点多,他才见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走出夜幕阴影。
沈欲忱将那束被晒得有些蔫巴的花儿放在副驾,一言不发坐进后排。
那天的雨将下未下,车里备的伞也没有用上,可顾叔分明瞧见沈欲忱脸颊上有未干涸的水痕。
晚上,杨阿姨按照沈欲忱前一晚的吩咐,准备了一桌招待客人的丰盛佳肴,但佳肴并未等到它的客人。
后来沈欲忱叫他们把谈扉明的手机号拉黑,老两口照做,只是在茶余饭后才琢磨出这桩沉默的决裂。
穿戴好机械手,沈欲忱望着镜子整理衣领,他看到顾叔分神的样子,继续道:“情人节快到了,花店那边估计很忙,人手不够就多雇几个,选人您帮着看,我担心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混进去。”
顾叔知道他说的意思,应声说好。
半小时后,沈欲忱推进工作室的门,芮贺予立刻摘下耳机,上下打量着他,坐着椅子两腿一支朝他滑了过去。
“早,咱们早开始早结束。”沈欲忱将手机和车钥匙放在墙边柜上,垂眸睨了芮贺予一眼,径直走进录音棚。
芮贺予盯着沈欲忱背影,回味着刚才的眼神,那是沈欲忱进入工作状态后最常见的眼神,严肃,凌厉,浑身散发着他此时容不得丝毫玩笑话的态度。
他只好放下心里那些问题,点头钻回自个儿工位。
沈欲忱对和声效果有提前预想,加上早上并未进食,嗓音很干净,整个录制过程都十分顺利。
即将发出的这张专辑已经到了最后收尾阶段,只是其中一首歌的最终效果,始终达不到沈欲忱预想的感觉。
沈欲忱是个人尽皆知的完美主义,合作过的业内人士纷纷对他又爱又恨。跟他共事,恨的是作品必然历经一遍遍的打磨,直到他满意为止。爱的是最终成品往往会成为他们未来向外介绍自己参与的项目中,最撑门面,能体现业务水平的那一枝独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