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宸的回答一点都不让宁子衿意外:“胡闹,不明身份,怎可放在身边?更何况营中没有丫环的先例,亲兵照顾你还不够吗?送回去。”
“谁说不明身份,你当爷傻子?”宁子衿不服:“爷问清楚了,她本就是南离的军奴,被家中父兄卖到南离军中的。”
“问的南离人吗?”
宁子衿一梗。
顾北宸打量了樊楚一番,走近拧起她的手腕,看向她的掌心和虎口。
入目一片血肉模糊,被肮脏的头巾草草包裹。
“手是怎么伤的?”
宁子衿闻言,呲笑一声:“哟,顾北宸,看不出来,你还会怜香惜玉啊?”
顾北宸不语,只一味地盯着樊楚,目光中充斥着浴血沙场的威压。
他看到这个据说是南离军奴的女人在这样的目光下流露出了一点不自在的僵硬,甚至还有一些害怕和抗拒的肢体反应,脸上却始终是倔强讽刺的神情。
樊楚回答他:“一个奴隶,怎么伤的都不奇怪,”她抬头对上顾北宸的眼,那是一双如鹰似虎的眼睛,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惊胆战:“难不成你希望看到一双公主小姐似的手吗?”
一名副将出言呵斥:“放肆,怎么和大帅说话呢!”
顾北宸皱了下眉。
“大帅?”樊楚看着他:“你就是顾北宸?”
顾北宸:“你认得我?”
樊楚笑了一声:“这么没用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时间,周遭响起了数十道拔剑的声音。
“贱人大胆!”
顾北宸:“我没用?”
樊楚:“南离国力十倍弱于北周,一个如此小国,你打了十年都没打下来,还输过不止一次两次,这不叫没用,什么叫?”
她平淡的语气中藏着隐隐的疯狂和恨意,像是巴不得南离尽早覆灭。
顾北宸却道:“你一个军奴,对两国实力如此了解?”
樊楚轻轻一笑,垫起脚,手肘没有骨头似的搭上顾北宸的肩,微微昂首,露出那截脆弱的脖颈。
她吐气如兰:“南离的王翦王将军,知道吗?他在床上说的,还有更多,你想听吗?”
顾北宸将手放上她的脖颈:“我想要南离军营的布防图,你能给我吗?”
樊楚哼道:“我若是会画画,还能让那两个畜生贱卖到军营?”
她歪着头,轻轻握上顾北宸的手,挑逗似的来回摸了几下:“早去做达官贵人的禁脔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抓住了顾北宸腰间的剑柄,用力向外一抽。
周围人立时警戒起来:“大帅!”
“大帅小心!”
“杀了她!”
只有顾北宸以及顾北宸的亲随一动不动。
他们都知道这里没人伤得了顾北宸。
樊楚的动作又慢,中途还抓歪了一下,拿剑的姿势也和普通人别无二致,顾北宸若想制止,在她碰上剑柄的那一刻就能做到。
但他没有,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樊楚用双手才能握住那柄重剑,又看着她将剑放到了她自己的脖子上,用力。
宁子衿眼疾手快地用马鞭抽掉了樊楚手中的剑。
他眉眼含怒,语气隐忍,一字一句:“做什么?”
“按住她!”宁子衿烦得要命:“老子让你做丫环,是你的福气,以后锦衣玉食,比你以前好上千倍百倍,你寻死觅活个什么劲?老子还没嫌弃你是军妓呢,你倒先嫌弃上自个了?”
他又抽了下坠落到地上的剑:“什么垃圾都碰,来人,带她下去好好洗洗,洗得干干净净再送到爷面前来!记住你是谁的人,以后再乱碰,爷剁了你的手!”
顾北宸的亲兵起剑,送交到顾北宸手中。
顾北宸接过剑,却没有立刻把剑送回到剑鞘里,而是看向宁子衿:“此人疑点过多,不可掉以轻心,稍后将她送到我帐中。”
“疑点?”宁子衿不屑一顾:“什么疑点?该不会是你也瞧上了她那张脸,想尝尝滋味吧?”
顾北宸:“寻常奴隶,哪有她这样的性子?这样的胆子?”
宁子衿:“爷就是因为她这副性子,这副担子,才将她带了回来,顾北宸,要命令我,你还不够格,爷就是不做,你能奈我何!”
顾北宸抬眸,当着周遭所有人的面,正色道:“宁子衿,这座军营若是因为你出了什么差池,我便是当场斩杀了你,也顶多是挨一顿刑罚。”
看吧。
这就是他讨厌顾北宸的原因。
他不怕他,也不给他半点面子,还要处处管着他,最重要的是,顾北宸能动他,他却不能动顾北宸。
因为这是他北周的战神,是所有百姓的信仰。
可宁子衿一身反骨,从他出生开始,就没懂过忍气吞声的道理。
只听宁子衿定定吐字:“我就不!”
“你要打就打,要罚就罚,这个奴隶,我要定了,除非你杀了爷,或是杀了那个女人,否则爷绝不将人交出去,不过,若是你能就此将我遣回去,爷不止把人交给你,以后年年过节,爷都给你备几份大礼!”
“顾北宸,”宁子衿冲他挑衅一笑:“管小爷之前,不如先管管你的兵,我可听说,这次邑城一战,有不少人的腰包都鼓了不少呢。”
顾北宸面色不变:“此事我会查。”
“那最好。”
“文老师,”余温拎着剧本来到编剧文舒面前:“为什么樊楚会选择先让顾北宸注意到她?”
文舒显然对这个问题有所预料:“你是不是觉得谨慎低调才是更好的做法?”
余温点点头。
虽然樊楚将顾北宸所有的怀疑都打消了,但也让顾北宸就此关注到了她。
而且就像顾北宸说的,寻常奴隶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性子与胆量。
文舒问:“如果你是顾北宸,面对一个你有所怀疑的俘虏,你会怎么做?”
仁慈些的做法是调查清楚,但在战场上,一般只有两种,大胆一些的人会选择把人放在身边,以谋更大,而最常用的一种,是直接杀。
樊楚会选前者,而顾北宸,必选后者。
后面就还有一段顾北宸派人去杀樊楚的剧情。
樊楚对此肯定也是有所预料的。
那她会怎么做呢?
找一个免死金牌。
在这座大营里,谁能从顾北宸手里保下她?
只有宁子衿。
余温一点就透:“她是在吸引宁子衿的注意力。”
文舒点头:“从那天围读,你说樊楚虽然没接触过情事,却不一定不懂情事,她这样敏锐的人,不一定认识不到宁子衿的情意,我和郑导就想到了这点,还是你给我的启发。”
刚好季云羡也在,文舒笑着问他:“小侯爷,接下来樊楚要对你用美人计了,你什么想法?”
季云羡看了余温一眼:“我觉得不太好。”
余温:“我也觉得不太好。”
文舒疑惑地眨了眨眼:“为什么?”
季云羡等半天,看余温不张口,笑道:“干什么?你的角色,你来说啊。”
余温:“不是先问的你角色的看法吗?”
季云羡让着她,先解释道:“宁子衿这样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樊楚越用美人计,他只会觉得樊楚越没意思吧?”
文舒恍然,她拍了下不知何时坐到这边来的郑英红:“完了,我们又想错了。”
郑英红也笑:“没事,反正拍完的这段思路是没错的,樊楚现在的确只有宁子衿这道护身符,就把后面的美人计改了就行了。”
文舒:“那她要怎么才能获得宁子衿的庇护?”
季云羡笑了:“文老师,你眼里只有爱情吗?”
文舒坦然地摊开手,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呀,文老师写爱情发家的,脑子里都被甜甜的恋爱装满啦。”
这他们都知道。
文舒老师不仅擅长写的是甜甜的恋爱,自己谈的也是甜甜的恋爱。
“你们有更好的思路,你们就说嘛。”
季云羡:“讨论讨论呗。”
几个脑袋就凑一起分析起了角色。
感情这种东西,对樊楚来说是最不易掌控的,她最擅长的是诡计,是兵法。
“这也能用到感情上嘛!”
郑英红:“住脑!听孩子们说!”
余温:“樊楚要做什么,不能看她擅长什么,得看宁子衿需要什么。”
宁子衿需要什么?
他在军营不愁吃,不愁穿,战场也不用他上,最大的烦恼就是顾北宸。
可若说宁子衿要通过樊楚和顾北宸斗智斗勇,那就太荒谬了。
先不说樊楚只是一个奴隶,她还是一个南离的奴隶。
宁子衿再不靠谱,也不会让一个敌国的俘虏参与他和顾北宸的内斗。
虽说他后来还爱上了这个敌国的俘虏。
但借用文舒老师的一句话,爱嘛,是不讲道理的。
那如今的樊楚对宁子衿最大的作用会是什么?
余温:“有意思。”
文舒疑惑地嗯了一声。
季云羡也拿出了在戏里小侯爷的样子,双手环胸,慵懒地笑着说:“这个女的,有点意思。留着她,还能让顾北宸不痛快,那就更有意思了。”
对宁子衿来说,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保住樊楚不死就行了。
而对樊楚来说也是一样。
她只要不死就行了。
她吸引的是宁子衿的注意,打消的也是宁子衿的怀疑。
顾北宸的想法从始至终,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因为她了解这个对手。
无论如何,顾北宸都会怀疑她,都会想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