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画锦被关进了知府大院,表面上说是牢房,其实几乎与客居官府无异。
田同辉只说了句不得为难,宋知府立即心领神会,颇有眼色的寻了处干净院子把人关起来。
屠画锦住在一座偏院的东厢房,起居饮食条件优容,若非院门口重兵把守不得自由出入,几乎看不出是一座牢狱。
宋知府当时看得真真切切,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巡抚大人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织造官动肝火,田大人似乎对她也颇有兴趣。混了大半辈子官场的宋知府不用人提点也看出来这姑娘身份不一般。
他下令把好吃好喝养起屠画锦,平时要织锦或接见探监也由她。
屠画锦孤身一人,除了南局手下只有阿花与小詹来的最勤。
阿花气姐姐身在福中不知福,进门后连茶水都没喝开始数落:“姐,你干嘛跟自己过不去。您瞧您都快把丹陵的牢房的坐遍了。”
屠画锦笑道:“你没发现我牢房坐的越多官升的越快吗。再说我走了谁管南局,你们哪来的门路挣体几钱。”
南局有时候忙不开,屠画锦会请阿花和小詹过去帮忙,完工后按坊间市价结工钱。两个人跟着攒了一笔小财,对她感激不已。
“我说的不是这个。”阿花急地跺脚,恨不得时光逆流,“巡抚大人对你多好呀,你何必跟他对着来。咱们跟李大人这么久谁见过他动关系保人。圣旨都压巡抚府头上了,他定住压力拿免死金牌也要带走你,你、你、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若有这么帅的男人大庭广众之下带走我,我就算腿断了爬也要爬过去。”
小詹跟着附和:“听说李大人连夜从巴乌卫赶来一口水都没喝,结果你不领情还当众打他的脸,哪个男人受得了。男人最要面子,姐,你赶紧去认错吧。”
屠画锦坐在书桌前,低头看着南局送来的成品,慢悠悠回答了一句:“哦。”
不行,这处织得不好,打回去改。
阿花见她满不在乎连拍几下桌子抢夺她的注意力:“姐,你是真不清楚自己的处境,非要我把话说明白了——你要失宠啦。还看什么布快想办法把李大人哄回来吧。”
李大人抛下三万大军连夜回丹陵的消息传开后,府里都抢着来巴结屠画锦。
李大人上任半年了,杀的人不少罚的人更多。大家以为李大人是天上的神仙没有七情六欲,却破天荒出手救一普通织女,其中的猫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那时屠画锦心情低落闭门谢客,于是又转投跟她走得近的阿花和小詹,对他们客客气气亲热招呼。两人跟着沾光很是得意,谁知没过几天事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
小詹哈着下巴苦劝:“姐,江南最有权势的巡抚大人亲自来救你,你还不满意吗。求求你别作了,求大人让你回来。万一李大人转头看上别的丫头,你哭都没地方哭。”
屠画锦抬起眼皮吓唬他:“行啊,只要她们命够硬。李逸霖煞气太重专招血光之灾。”
“堵我话干嘛。我这不是担心你。”
对于他们的关切,屠画锦只能笑笑。
李逸霖为了抗倭目前不打算动田同辉,南局高中则成了她的当务之急,否则得等下年甄选。一年之中变数太多,她不愿傻傻干等。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可以借此为踏板去别的大人府前探路。所以她必须赢得这场比赛。
屠画锦又庆幸自己学的是织锦。只要有一身过硬的本领,结识达官显贵并不困难。
阿花找了一堆理由劝她说得口干舌燥,见屠画锦仍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恨不得附到她的身上替屠画锦做主。
她提着茶壶仰头咕嘟咕嘟灌水道:“姐,我就不明白了。李大人又帅又有本事,只对你一人特别。你就不心动吗?”
屠画锦睫毛微颤,想起了昏暗的地牢。
那时她意识渐渐模糊,身体轻飘飘地感觉不到痛苦,忽然鼻子闻到一阵清冷的樟树香,带着连夜狂奔的呼啸风声。
虽然隐约看到有人影朝自己跑来,根本看不清来者是谁,只能机械地说句:“你来了……”
数秒之间她立即被一个宽阔温暖的臂膀搂住带她冲出最痛恨的仇人的地牢,她内心激震慑到无法言语。
隔着沾满疾风气息的衣袍,她仍然能感觉到对方扶着自己时的小心翼翼,像捧着一段刚织好的妆花,唯恐玷污上一点尘埃。空虚的身子好像又有了知觉,潮水般的热流从指尖涌向她的胸腔。
她双腿打颤,悄悄掂了掂脚凭着本能轻轻蹭蹭那人的脖子,贪婪又隐蔽汲取着他的温暖。
这是只有她一人知道的秘密。
阿花见屠画锦陷入沉思,歪过头又叫了一声:“姐,莫非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不说李大人的身份,他的样貌天下有几个男子能比得上。别看院里的小丫们装的老实,打李大人主意的人可不少,你多长点心吧。”
“就是。你好好求李大人,要什么金银珠宝没有,何必辛辛苦苦留下来织布。这不是捡芝麻丢西瓜嘛。”小詹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着急相。
屠画锦写完批示,抬头笑道:“好啦好啦,不用再念啦。你们回去吧,一会儿南局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