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岁的越洱从屋外走进院子,透过落地玻璃,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她的早点钱从5毛涨到了2块。
传闻中的“弟弟”一直没来,妈妈说“流掉了”,好像在说一滩水,一滩不听话的、自己流掉的血水。
渐渐的,家里没了音乐声,踢踢踏踏的舞步声也再没响起,越莫管不眠不休出去赌博。
什么都抵出去了,没住几年的大房子,换上了别家的竹帘。
越洱放学走过时,看一眼就被烫一下。
那是她家,那不是她的家……
越洱发着呆,视线范围内忽而走近两个人,劳山风和边沁挥着手朝她走过来。
紧接着,边锋也从楼内同他们汇合。
现实的身影打碎了越洱脑中往日的画面。
他们来到法力部西门那家【老式羊肉汤锅店】。
这是越洱家乡的美食,前几年被一个游历的美食家发掘,从此火遍全国。
一锅汤底鲜白的羊肉汤锅端上桌,拧开煤气炉,拌一碗薄荷小米辣的蘸水,汤锅正好咕嘟嘟翻滚开了。
店里不少法力部寻过来的饥饿人群,他们要了个带窗小包间,也不大谈工作上的事。
劳山风今天坐到越洱旁边,给她讲她爹闹事那天。
锅开了,几人纷纷下筷,拈一箸厚薄均匀的带皮羊肉,趁着热气按进鲜辣的蘸水中,顺带夹起半叶薄荷,送入口中,麻辣鲜香。
边锋和边沁则要来麻酱白糖,吃另一番风味。
“你们到停云阁以后呢?”
“你爹……越莫管到了停云阁就要酒喝,闹得经理亲自去买白酒来。”劳山风掂量着怎么称呼才合适,最后决定直呼越莫管大名。
边锋吃得不认真,他最后一个听到这件事,皱着眉频频看向妹妹,一脸疑惑求解释的呆样。
边沁夹了羊肉片晾在碟子里,开口道:“那天饭桌上只有我和他,山风担心自己露面会吓退越莫管。起初他很警戒,不肯说是有人撺掇他来闹。”
越洱点点头,余光瞟见边锋也皱着眉点头。
“后来喝高了,我就引他说钱。”边沁顿了顿,看一眼越洱:“他果然惦记你工资,咱们工资都保密的,但他说那个数很准。我骗他你一个月顶多拿4000块,房租水电一扣,吃饭都得省着来。”
越莫管一听,这越洱拼死拼活挤进法力部,哪知道也只是表面光鲜,背地驴粪蛋——照样是个穷鬼。
心下登时慌了,想榨钱也得挑个油水大的呀,否则榨来榨去白费力气。
他酒色熏染的红脸在暖光下闪着油亮,扬着酒杯对边沁嚷嚷:“小姑娘你别白嘴!我可知道内部消息。”
边沁坐在停云阁圆木大桌边,一筷未动,抿嘴笑着对这酒鬼道:“叔叔,给您消息那人可不是我们部门的吧,这法力部里头也分三六九等。越洱这个位置吧,实话说,钱少活儿多,再来多少年也一样。升上去的都是关系户,您看您有人给她提上去吗?”
越莫管犹豫了,他自然没什么人脉,况且早没父女亲情,这越洱就算走狗屎运升迁上去,也绝不会主动给他一分钱。
那姓罗的找上自己的时候,确实说越洱在什么异常司,一听就是给法力部干脏活的。
光靠闹的话,闹一个穷鬼有意思吗?白费口水,还不如他死乞白赖去地铁口跪半天要的多。
一片三文鱼鱼生夹进越莫管碗中,边沁笑道:“叔叔您是个有腔调的,她那几文钱值什么。倒是我有一事相求,事儿办成绝不亏待您……”
“您女儿这个岗位吧,穷是穷,但是稳定啊。法力部多少年没放出岗位来了,这回一招人,我有个富裕亲戚也来抢。”
越莫管打断她:“你哄鬼吧?既然这么又穷又累的,怎么你们都抢?你亲戚,有钱?”
“害,叔叔,您不知道,我这亲戚家开造纸厂的,家里可有钱了。但人家有儿子,纸厂给儿子继承的。女儿么,多少年没工作了待家里嫁不出去,这不得搞个体面工作给她安身上,抬抬价好嫁人。”
看越莫管若有所思点点头,边沁就晓得没说错方向。
“可您女儿占了这个位置,这不就可惜了么。我那亲戚不想别的,就图法力部说出去好听,钱么,不计较的。上班才赚多少钱呀……”
钱么,不计较的。
越莫管眼睛都红了,白酒化作热血滚腾在他血管里,血管似一张交错纵横的网,滚烫地笼住他心。
多少年了,他眼前是地下赌场滚动的筹码,别人都习惯摞起来整整齐齐,可他就爱推倒在手心搓动,就像最初搓麻将那样。
他又一次看到希望的光辉透过绒布门帘,手心好似在搓动鲜红的、带温度的钞票。
他手抖了抖:“你直说,多少?”
边沁转头与他对视,勾起嘴角,脸颊边两个酒窝好似盈满美酒佳酿:“50万。”
越莫管大失所望,50万在他这种手里过过钱的人来说,不叫钱。
他甩开酒杯往后一仰,讥笑道:“你这亲戚,也没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