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大惊,道:“司丹局所有人?”
“嗯。”李沐瑶吹了吹茶杯中的浮沫,“怎么,刚不是还说不嫌麻烦吗?”
“啊,不是,殿下有所不知,”程天花白的山羊胡随着他说话微微颤动:“这司丹局日夜不停地炼丹炼药,这炼丹程序复杂,有些已经进入紧要关头,丹炉是一刻也离不得人的。若是失败,浪费材料事小,误了陛下定的程期事大呀。”
李沐瑶看适才葛清和程天对对方的态度,以为二人不睦,自己提出要集中司丹局的人,这管事的葛清定然第一个反对,自己正好能够利用二人内斗,让官高一级的程天压制他,强行带人。
谁知这程天居然完全不买她面子,张口就是回绝的意思,一时间让李沐瑶有些下不来台。她冷笑一声,道:“本宫奉父皇之命,调查日前北燕黄风驹一案,现在已有迹象表明,有人给马匹下药,且所需技术非寻常药师可及。此番调查,是为了给钦天监诸位一个清白,还望程监正莫要阻拦。”
“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程天见李沐瑶义正辞严,连忙否认,道:“微臣只是觉得……嗯,只是觉得,这个方法上是否有商榷的余地。”
李沐瑶将茶杯轻轻地放回桌面:“如何商榷?”
“微臣以为,可将不当值的人员尽数集中于中庭,当值照看丹炉的,殿下可着人前往查看。”程天看了眼面露不屑的葛清,道:“殿下想亲自查看也是无碍的,只是丹房大大小小十余间,臣是怕殿下累着。”
李沐瑶将目光转向葛清:“葛大人怎么说?”
葛清恭顺地答道:“监正大人此言不无道理。”他见程天一脸恳切地看着自己,皮笑肉不笑地道,“但下官认为,并不妥当。”
闻言,程正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
李沐瑶看在眼中,淡淡地问道:“那你说说看,何处不妥?”
“下官以为,若要给钦天监一个清白,自然不能只是查司丹局一处。当将钦天监上下所有人等都探查一番,以防有人暗通款曲,欺君罔上。”葛清朗声道。
李沐瑶没有想到,葛清居然会这么说,一时有些语塞。若要调查整个钦天监,单凭她自己肯定是不行的,需得带上俞怀,调动大理寺的人,即便如此,恐怕全部问询完,少说也得三五日。如此一来,今日便查不成了。更何况,这个葛清并没有否认程天的方案,而是单纯给她加工作量,换句话说,他并不怕李沐瑶去查:要么是他身正不怕影子歪,要么他早已安排好一切,自恃即便大理寺来查,也不会露出马脚。
李沐瑶当然不能上这个当,思索片刻,道:“葛大人这是看不起本宫呀。”
葛清一愣,连忙作揖:“殿下,下官绝无此意!殿下何出此言?”
李沐瑶“啪”地拍了一下桌面,虽手上生疼,但面上却稳住了,佯装薄怒,道:“钦天监这许多人,单凭我带的这么几个人,一个下午怎么查得完?你以为本宫今日过来不过是走个过场,详查案件还要仰赖大理寺俞少卿。这不是瞧不起本宫,又是什么呢?”
葛清原本以为公主第一次掌案,经验少,脸皮薄。原以为李沐瑶来查,应当是大理寺想让公主做个先锋,为后续的调查铺好路。自己先一步同她见面,博得好感,提出如此方案,留下缓和的空间,双方都有个台阶下。谁知这公主根本不买账,说翻脸便翻脸,他不好反驳,只得赔小心:“殿下,下官一时失言,还请公主恕罪。”
李沐瑶决心将“心高气傲”的人设贯彻到底,挥挥手道:“你刚不是说,要将钦天监上下尽数彻查吗?那好,”李沐瑶冷冷地对程天道,“那就劳烦程监正,将钦天监上下尽数集中于中庭吧,本宫今日要一一问询,一日问不完,就两日,两日不行就三日,直到问完为止。”
程天见葛清提出的馊主意竟然将李沐瑶得罪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高兴,好在他任监正多年,不乏打圆场的经验,忙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葛大人常年替陛下处理炼丹事宜,待人接物上,诶,欠缺一些,他不是这个意思,还请殿下看在他这些年兢兢业业的份儿上,莫要怪罪。”
李沐瑶冷哼一声,讥讽道:“这么说来,程监正待人接物应当经验很丰富了?”
程天看着站在一旁一眼不发的葛清,叹了口气,道:“殿下既是奉旨查案,我等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不如按照微臣之前的提议,先从司丹局查起,嗯,余下的人今夜也都集中在钦天监内,待明日大理寺少卿带人前来问询。殿下,您看这样可好?”
李沐瑶摇摇头,不容置喙地道:“不用调查那许多,平白消耗许多人力物力。本宫可以给司丹局半个时辰的功夫,各人处理好手头事宜,实在不能离开的,列个单子,本宫一会儿亲自一间间去查看。”
程天还待分辩两句,葛清抢先一步,赔着笑脸,对李沐瑶道:
“殿下,下官自信司丹局绝无可能行此悖逆之事。既持身中正,就经得起查探。公主尽管问询和巡查,下官自当全力配合。”
说罢,他躬身行礼:“下官谨遵公主玉令。”随后倒退着离开大堂,招呼了几个小道童,安排事项去了。
程天看葛清如此墙头草,有些不屑,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他想起刚才在主簿处看的司丹局的账目,眼珠一转,对李沐瑶道:“殿下,既要查案,这司丹局的账目……”
“自然也是一并要查的。”李沐瑶微微看着葛清的背影,意味深长地道,“账目、出入记录、纪要、值班表、丹房使用记录……凡是近三个月司丹局的纸质记录,统统封存于我。”
“微臣谨遵公主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