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安素晚坐在软撵上抬眸望去,天边的夕阳正将最后一抹余晖倾洒人间,似是要用这漫天霞光洗净她满身的晦气与疲惫。
落日悬在城楼飞檐之上,将青砖灰瓦染成蜜糖色,连护城河的水波都被揉碎成金箔,随着涟漪轻轻晃动,鲜活地撞进她的眼帘。
微风拂过,花香四溢,清新的气息让她眼眶发烫,短短半日时间,却已恍如隔世。
不远处停着一辆通身简洁,没有任何装饰的马车。
听得几人出来,马车帘幕自里面撩开,露出一张如诗如画的容颜,动作轻缓优雅,端肃清贵,一袭荼白暗花细丝如意云纹锦衣在身上,自有飘如游云,矫若惊龙之姿,白玉连环,冰魄雪魂之色。
不知为何,见到他撩开帘幕的一刻,好像无限委屈涌上心头。
安素晚鼻子一酸,连串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他重伤之中,亲自来接她了。
阮予墨微微蹙眉,视线在她染血的素衣上定了定,见她面色苍白,脸颊上挂着泪珠,面色瞬间寒冷下来,对念尘道:“回去告诉范太子,伤她的人,我要了。”
念尘顿了顿,见阮予墨平素清冷的面色如今又添了更个,张了张嘴,将范居然命令他将人带回太子府养伤的消息咽了下去。
带走就带走吧,这尊佛惹不起,根本惹不起。
阮予墨伸手,安素晚将小手放在他掌心,微微用力,将人拉上马车,帘幕落下的瞬间,阮叔坐上车头驾车的位置,马车缓缓动起来。
安素晚嘟着嘴巴,泪珠不要钱似的拼命往下淌。
哪有小女郎有机会在他面前哭啊,阮予墨心下软了软,生硬开口哄人:“你。。。别哭了。”
他这一说话,安素晚更委屈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人说女子梨花带雨我见尤怜,可若是暴雨梨花针呢,书里没讲,阮予墨一双手抬起又落下,最终也只是从怀中拿过一块帕子递给她,僵硬道:“你。。。很疼吗?”
明明那日在秋水馆也是伤了的,怎么哭的比那日更凶呢。
安素晚突然哭得更凶了,泪珠大颗大颗砸在衣襟上。
他叹息一声,微微俯身靠近,伸手在她面颊上轻轻擦了擦。
安素晚忽然倾身而起,死死抱住他胳膊,哭得肝肠寸断,肩膀剧烈颤抖,泪水大颗大颗砸在膝头,洇开深色水痕,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哭喊,虽哭的凄惨,但较之往日却更加俏皮灵动起来。
阮予墨伸手掩唇轻咳一声,语声温润道:“大梁皇宫有不少奇珍异宝,其中最有名的是妙手婆婆亲手织就的浮光锦双碟钿花裙和浮光锦云纹锦衣,穿在身上刀枪不入,是极珍贵的宝贝,等你好了,带你去东宫讨要如何?”
安素晚听到他的话,好奇的抬起头,哭声渐渐止住了,抽抽噎噎的问:“穿了。。。穿了就不会受伤吗?”
豆大的泪滴还挂在面颊上,止住哭声的小女郎看起来委屈又可怜,阮予墨凝眸,觉得此刻才有些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意味了,独自一人品了品,点头说是:“前朝皇室遗留下来的,本是真武帝为他自己和最宠爱的妃子准备的,衣裳做好后,尚未送出去便亡国了,这两件衣裳被大梁皇室得了,一直当作国宝藏在国库中,刀斧不伤,火侵不入。”
说话时,阮予墨低头,轻轻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珠,神色中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安素晚似乎忘记害怕委屈,小脸上写满了不相信:“你骗我,既是国宝,范居然才不会给我呢。”
刚刚哭过的小女郎眼尾还泛着海棠般的淡红,眼睛却已被泪水洗得纤尘不染,水珠凝在长长翘起的睫毛上,将熹微天光碎成银河。
阮予墨道:“他诓我数次,将蓝冠噪鹛的消息宣扬的天下尽知,欠人情总是要还的。”
他虽语声轻柔,温润含笑,安素晚却莫名抖了抖。
阮予墨微微挑眉。
安素晚嗫嚅:“阮予墨,你笑的好可怕,像。。。嗯。。。,对了,像一只狡诈的狐狸。”
阮予墨曲起食指轻敲她光洁的额头:“你又不怕,敢招惹本王了是吧。”
安素晚捂住被敲的额头嘟起唇瓣,整个人依偎在他身侧,委屈道:“好端端的瞧个热闹,还无端被刺客伤了,我一定星宿不利,才接二连三的遇见刺客。”
她环住阮予墨的胳膊,小脑袋自然的靠在他肩头自言自语:“大梁接二连三的出事,范居然也太没用了些。。。”她忽然饶有兴趣的抬头问:“阮予墨,大邺皇帝受伤了吗?大邺帝在大梁被刺杀,范居然的太子之位是不是快保不住啦?”
阮予墨低头看着她眼睛:“范居然太子之位不保,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安素晚完全忘记自己受伤被关大牢的事情,一双眸子熠熠生辉,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天下四公子的名声又不是摆设,东山再起什么的最好玩了。”
她语气兴奋,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晃了晃阮予墨的胳膊问:“你最了解大邺皇帝,她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儿对大梁王发难,要求惩罚太子啊?”
阮予墨默了一下,肯定道:“花知意,你很相信范居然。”
安素晚:“???”
啊?
阮叔忽然在外面轻巧车壁,低声道:“主子,到长街尽头了,后面有尾巴,老奴去引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