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休息一日吧。”侍从担忧地望着谢明渊。
“不碍事。”谢明渊低低咳嗽一声。
“您这个样子……”
见谢明渊身形一晃,侍从连忙搀扶他右臂,欲言又止。
“没事,”谢明渊摆摆手,“牵马过来。”
侍从见他额上满是汗珠,从怀中掏出帕子,伸手去擦。谢明渊没来得及挡住,便被擦个正着。
隔着绢帕,侍从指下滚烫。
侍从一惊:“公子!”
谢明渊望他一眼,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明明面上全是颓色,那道目光却坚定得直穿人心。
“不用扶我,”谢明渊沙着嗓子又道,“牵马。”
一旁小厮得到指令,忙将缰绳递了过来。谢明渊握了缰绳,踩着石头翻身上马,方才的病弱颓唐霎时消失不见,马背之上,身姿挺直,眸光炯炯,风骨铮铮。而今仅余那略白的脸色和额边的细汗隐隐透出异样。
“斗笠。”谢明渊低头道。
“在这呢,公子。”
戴上斗笠,谢明渊从怀中掏出一只短哨,他吹响短哨,短哨立即发出“哔”地一声。
似有一阵风吹过,远处的松枝动了动。
谢明渊夹了夹马腹,淡淡地道:“走了。”
一主一仆前后骑着马,又向万花楼的方向而去。
连着晴了几日,先前的积雪也化掉不少,路旁积起的雪堆如今只剩雪色斑驳。冬日农事不兴,各处生意也没甚好卖,西市今日更是出摊甚少,只有零零散散的卖炭和饮食摊位前聚集起为数不多的客人。
再过几日,便是小年;十数天后,便是除夕。或许只有等到过年时分,市坊才会再度热闹起来,尤其上元佳节之日,整座黎京遍地火树银花、鱼龙灯舞。
“公子可是察觉了什么?”侍从在谢明渊身后,见他时而环顾四周,策马不急,于是开口问道。
“没事。”谢明渊答。
他只觉得武侯出勤频率似乎少了许多。然而西市人烟不盛,年前也没什么要紧之处,武侯轮值变久也属正常。
“公子,到了。”侍从提醒道。
谢明渊停在万花楼前。侍从率先下马,叩了叩门。
“谁啊?”
开门的龟奴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他见戴着斗笠的谢明渊,一副震惊脸色:“怎么是你?”
侍从没好气地呛道:“怎么说话的?!前几天开门的不是你吗?”
“是、是小的,”龟奴神色一变,立即改成谄媚语气,“小的这就和娘子汇报,请公子先进来。”
谢明渊命侍从同往常一样在一楼守着,自己则像前几日一样,沿楼梯向着前楼的最高层去。
不知为何,今日万花楼的客人分外稀少,往常午前的前楼也有四五波客人,现下目之所及竟只有两三人。
“今日客人少了吗?”谢明渊问身后侍女。
“是、是的,”侍女低着头小声答,“今日来的客人不多。”
谢明渊脚步顿了顿。
“谢公子?”侍女跟着一停。
“没事,”谢明渊侧过身道,“走吧。”
不过半刻,两人到了顶层。侍女小声告退,留谢明渊在顶层打量。
红绸微动,舞台之上隐隐有一娉婷人影。
“公子倒是遵守承诺。”红绸后响起一声娇笑。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第十日,”谢明渊立于原地不动,语气淡然,“魁首今日便要给谢某一个说法。”
“是啊,”红绸一角被掀起,沐嫣从舞台上走下,仍是那一身半遮半露的花魁装束,“谢公子信守不渝,一诺千金,沐嫣自愧弗如。可要问起陈敏一事,还待——”
“等等,”沐嫣眼光瞥至谢明渊空荡荡的腰间,语气急转直下,“你的玉佩呢?”
“玉佩?”谢明渊反问。
“那块玉佩,”沐嫣的语气竟带上几分迫切,“你不是一直戴在腰上?如今怎么不在?你把它放在哪儿了?”
“东西在哪儿,与魁首何干?”谢明渊声调冷厉,细细观察沐嫣神情,又道,“谢某佩戴或不戴,全是个人自由。魁首有何身份过问?”
沐嫣瞧他模样,瞧着瞧着,突然冷笑一声:“谢明渊,聪明人做了太久,你把谁当傻子看?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块玉佩是什么来历?”
“先帝御赐,赐予禁地随意行走之权,”沐嫣一步步靠近他,面上冷意愈来愈深,“须得时时佩戴,不得离身片刻,以彰皇恩。见此玉佩,如见其人。这样一个要紧物件——”
“你说,你没有随身佩着,而是将它放在家里?”
厅中温度仿佛高了些许,沐嫣看见谢明渊额边闪烁,似乎热出细汗。
“昨日,”谢明渊喘一口气,镇定地道,“谢某遇见一群人,也对玉佩感兴趣得很。魁首或许同他们很聊得来。”
“少说废话!玉佩被你放在哪儿了?”沐嫣倏然踏前一步,揪住谢明渊的衣领,语中皆是狠厉。
谢明渊看着沐嫣不复柔婉的面容,轻轻笑了一下:“已归还至当今圣上,又如何?”
沐嫣狠狠地揪住他的领子,面容扭曲,眼中似怨似笑,忿忿地吐出两字:“废物。”
谢明渊似乎被揪得喘不上气,脸色苍白。
“连个玉佩都守不住,废物,”沐嫣放开他,冷酷地笑了一声,“玉佩既已不在你手上,等消息传开便来不及了。也罢,本来便计划明日动手——你没用了,谢明渊。”
沐嫣狂笑几声,向四周大喊道:“来人!杀了他!”
数名与昨日围追堵截谢明渊之人同样打扮的黑衣人,随着沐嫣一声令下,凭空出现在两人四周。人人手上皆是那一柄相同的雪亮长刀,并不遮面,眼神凶恶。
几人皆不怀好意地靠近谢明渊。
沐嫣冷笑着看黑衣人将谢明渊围起来,下令:“动手!”
“砰!”
刀剑相击的嗡鸣。
“公子快走!”猝然响起的女声。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