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羽宫的宫门开了又闭。
谢明渊走得匆忙,背影几分仓皇,罕见地连句告别之语都没有留下。
姬盈偎在衔羽宫门口,手指紧紧扣在宫门,眼眸低垂,良久一言不发。
聆春听夏担忧地望着她。明白自己并非慰藉女帝的良人,两名侍女沉默地站在一旁。
姬盈忽然笑起来。
多延了这许多时日,已经是她私心作祟。聚散有时,当断即断,方为帝王风度。
这之后的路,她要一个人走。
姬盈仰头向日光。
亘古不变,恒久照耀。即便物事如何轮转,刺眼的阳光也一直高悬晴空之上,如同一柄利剑,时刻警醒世人。
没关系。没关系。
姬盈深呼吸数次,正欲离开衔羽宫。她惊讶地望见不远处一半高人影飞快地朝此移动。
来不及感伤,姬盈微微睁大眼睛:“姬子焕?!”
——姬子焕这小子,竟然没有偷偷溜走。
姬子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姬盈面前紧急刹车:“呃,皇姐!没事吧?”
姬盈莞尔,一拍他肩膀:“够意思啊,焕儿。”
“哈,我没想弃你于不顾啊皇姐,”姬子焕喘一口气,急忙看她,“哎,皇姐你脸色咋这么差?出什么事了?”
姬盈被问个哑口无言。
“啥事啊?母后怪你了?”姬子焕小心翼翼地,“哎没事的,母后也只是气一会,这不是你失忆了她比较着急……”
姬盈一咧嘴角:“你以为谁都像你啊,总惹母后生气。”
“哎,我这不是安慰你嘛,怎么还人身攻击,”姬子焕耸了鼻子,突然惊恐道,“不会是谢明渊惹你生气了吧?”
“他怎么可能惹我生气。”
“他怎么不可能!”姬子焕“呵”了一声,开始告状,“皇姐,你真是什么也不记得。我以人格保证,谢明渊,他不说话就够让人生气了,一说话更是噎死人,偏偏还没人怼得过他……”
姬子焕所在国子监的师傅们,总爱拿谢明渊当年之事来教导他,言必谈及彼时谢明渊与皇子殿下同龄,如何少年无畏,如何心怀锦绣,什么执笔定天下之质,什么先帝赞誉不绝于口,什么辅佐女帝当为姬子焕学习楷模……
除了辅佐女帝他确实无话可说,其他的姬子焕可不认。
——少年无畏?不就是眼高于顶,有谁怼谁!
准皇夫殿下当年的清傲,如今坊间仍留有传说。以亲事为例,据言,谢明渊少时便以家世上品、才貌绝佳风靡京内,得了主家命令的媒人们一窝蜂地挤进谢府为谢公子提亲,生怕来得晚了便名草有主。哪想年少的谢明渊以一敌众,寥寥数语就吓退了一众提亲者。
当事者说,谢明渊向媒人提出三项要求——
第一,必须惊才绝艳,熟读百家,能诗能文,出口成章,可以做到与他诗文相和;
第二,必须四艺精湛,论琴,要琴技极精,尤擅作曲,论棋,要终盘无俗手,可与他对等手谈,论书法、绘画,更不多提,听着不像是件爱好,像是水准直指国师;
最后,必须容颜绝色,最差也要堪称十大美人之一,且家世、年龄要与他相配。
知情的媒人们至此对谢府望而却步。众人直言以谢明渊的规矩,娶九天仙女更比娶符合条件的世家女儿容易些。再有不信邪的递画像小传入谢府,都被原封不动一一打了回来。彼时多少人猜测,谢府独子最终是否会娶亲,毕竟这些条条框框看起来着实毫无娶亲诚意——谁也没想到,谢明渊竟最终拜于女帝裙下,距离大黎皇夫仅一步之遥。
姬子焕偷瞄几眼姬盈。
他的皇姐当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但也的确不符合谢明渊当初所提条件。
——谢明渊提的什么鬼条件?!
不说别的,皇姐可不会什么弹琴画画,现时又失忆了,从头到尾恐怕没几条符合的……
“……总之,都是谢明渊的错,皇姐可别因为他气着自己,”姬子焕一副既帮亲又帮理的样子,语气愤慨,“姐你最近别见他。”
“真的不是,”姬盈无奈,“不过他应该不会再来了。你知道的,荐书。”
还有皇夫遴选。
或许今日,是姬盈与谢明渊最后一次以这样的身份相见。
姬子焕像被打了一拳:“对哦。”他只想着母后降罪,却忽略了姬盈与谢明渊先前的事。
姬盈挑眉:“所以吧?”
纵然良缘天赐,亦是有缘无分。皇权之下,其人即便有千般变化,也无可奈何。
姬子焕不甘地回望衔羽宫,小声道:“可我还是觉得谢明渊不会这样就放手,皇姐忘了,谢明渊犟得很。若是当真要放弃,他早该放弃了……”
“你怎么总替他说话?”姬盈突然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