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谁啊?”门房抠着耳朵出来。
门外悄无声息。
听着无人应答,门房奇怪地把门拉开,视野之内空无一人。
“谁敲的门啊。”
将门开大了些,门房一只脚迈出门槛,在写有望青书院四个字的牌匾下面,困惑地挠头。
从望青书院宣布向女子开馆的那天起,书院很是热闹了几日,从早到晚,人们自京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不算窄小的院前朝暮人声鼎沸,很有成为京城热门景点的趋势。
各门各户的夫人小姐,姐姐妹妹,多数都曾在几天内到过望青书院前,凑一凑这女子开馆的大热闹。虽然来者众多,但望青书院凭着一道“策问过宣卿者方可入内”的要求,硬是把所有来客都挡在门外。
“今天的题目怎么换了?”这是垂头丧气的小姐。
“糟了,昨天才找的代笔师傅……”这是心虚赔笑的仆从。
到访的女子们几日来听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那位书院首席微微带着笑意的“承让”二字。夫人小姐们见入馆无望,一个个打起了退堂鼓。
“算了算了,”她们道,“本来也是碰碰运气。”
连着送了这么多闭门羹,望青书院早先的热闹也一去不复返,才过几日又恢复了最初的门可罗雀。这笃笃的敲门声,门房已经一两日未曾听过。
即使四周无人,门房还是长个心眼,没有直接回书院去。他将大门半合上,转身步下台阶,抬起脖子张望着,预备细细观察一番。
“嘎——”
乌鸦在书院上空盘旋数圈,怪叫一声,掉下一枚新鲜的鸦屎。
“哎!……晦气!”
门房被乌鸦的叫声叫得一哆嗦,又差点鸦屎淋头,顿觉倒霉。
他转身要回望青书院内,却见木质大门之上,扎着一支绑信的飞镖。
“什么东西?”
半个时辰后,谢府书房内。
“你说什么?”
谢明渊披着大氅立于室中,书案上行云流水的作文就势停下。
望青书院的管事韩随,正在书房门口低眉汇报:“老赵在大门上发现的,大家看了都皱眉头,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原不该叨扰公子。只是事关上次行踪不明的陈敏姑娘,宣卿和师傅们都提议,应当让公子知晓……”
陈敏。
数日之前独闯望青书院,使望青书院作出开馆承诺的开例之人。
既无来处,亦不知所归。独自一人闯入望青书院,在策问之试中,奇迹般地以万中无一的“上上”评价胜于宣卿,又带着那份策问试卷消失无踪的神秘女子。
纵然当日见过陈敏者众多,学子们仍对其众说纷纭。
“大概……这么高?并不纤弱,但也不十分壮实。因为一直戴着遮面的绢布,没人见过她的面容,不过那双眼睛的确令人印象深刻——其中似有千罗万象,又或是杳杳辰星。”
“形容贵气,语调低哑,现在想来是有意遮掩,故而听不出本音。但观她举止,定是哪家的贵族小姐。”
“我们在那日后立即做了调查,但京城之内姓陈的人家,都没有一个名叫陈敏的女儿。若是京外世家,调查起来耗时甚巨。”
“……她拿走了一本公子所作的《治国策》抄本。因公子此书抄本仅出自望青书院,若能追到那本《治国策》的下落,便能追查到她的身份。”
“此间一梦黄粱,即使你我亲眼所见,陈敏是否真的存在过?”
韩随手中信笺举了许久。
谢明渊似从思绪中回神,接了信笺道:“抱歉。”
韩随道声“公子言重”,在一旁看谢明渊展信。
谢明渊三两下抚平信笺褶皱。信上字样现于眼前。
——望与谢公子万花楼一叙 陈敏
“轮值师傅辨认,这字迹不同于当日陈敏姑娘书写,但望青书院从未对外提及陈敏姑娘姓名,亦不曾宣扬当日之事,”韩随见谢明渊又似陷入沉思,补充着道,“以此来看,此信确有可能出自陈敏之手,但万花楼人多嘴杂三教九流,公子……”
韩随噤声。
谢明渊盯着信笺上刻意写成的奇特字迹,眉头微微松了松。
当日的策问试卷被陈敏带走,阅卷者又只有一人,一刻钟的阅卷时间,轮值师傅只记得大致脉络。即便如此,众人已经从那只字片语之中,窥见原文的骇浪惊涛。
陈敏对自己的来去如此保密,又特意带走试卷,不像是能递信邀人前往万花楼的人。
谢明渊笔下一动,“陈敏”二字落于宣纸。
韩随望着谢明渊手中被攥得皱皱巴巴的信笺,小心地道:“公子有何吩咐?”
“欲掩还出,这信未必是陈敏写的。”谢明渊冷淡地道。
“那公子……”
“备马,”谢明渊扔下信笺,“我这就去。”
万花楼。
很难想到,身为女帝准皇夫的大黎第一公子,居然在短短两日中,先至福盛,后赏万花。
与黎京西市的福盛楼并称“双楼”的万花楼,为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尽管福盛、万花二楼并称,万花楼却有着远胜于福盛楼的进账,这便是食色性也——福盛楼为西市第一大酒楼,万花楼却是黎京最大的青楼。
红衾帐暖,雅乐丝竹,万花楼既做清净生意,也做欢愉勾当。每逢夜幕初临,楼中笙歌乍起、红绡纷飞,花灯暖烛轮转不熄。楼中来往客人不乏各种达官显贵,若逢朝廷休沐之日,万花楼更是人声鼎沸,软语丝竹余音绕梁,绿腰胡旋夜夜不绝。
刚进申时,还不到万花楼大肆营业的时候,楼中窗户紧闭,四下看不见几个人影。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传来,一前一后两匹坐骑上坐了两个人。打头的是名戴了斗笠的男子,虽看不清面容,却隐隐显出不凡气度。
“吁。”
两人先后停了马。后者驭马向前半步道:“公子。”
“先等等。”
“是。”
隔着斗笠,谢明渊勒马在万花楼前打量。
七层楼高,前后两楼,当中一块“万花楼”的牌匾,楼顶是高大华丽的歇山顶。一眼望去,雕栏玉砌,画栋飞薨,红粉绸缎挂满檐下,四处翼角则装饰着用丝锦叠成的绸花,冬日荒芜景象中,此楼却似有千万朵鲜花争相竞放、常开不败,仿佛一场引人采撷、万紫千红的梦境,着实奢靡至极。
身后人道:“公子,是否属下先去查探一番。”
谢明渊眼神仍在万花楼中:“不用。”
他们只在万花楼前站了片许,一名瘦小女子便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谢明渊。”
侍从条件反射地挡在谢明渊身前:“何人?!”
谢明渊轻拍侍从肩膀,向女子道:“阁下是?”
“阿佑,”阿佑上下扫他一眼,不多废话,“要见我家主人,就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