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加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听出来那是赛琳娜的声音。

“不要用你们老套古板的规矩来要求我。”赛琳娜的声音在颤抖。极度的愤怒压缩在她的话音中。

“赛琳娜，你要是放弃兰多的学业，苹克家也容不下你了……”

赛琳娜的声音打断了对方：“不要拿这种东西要挟我！学不好就没有出路了、就会被家族抛弃了……”

她气得连喘息声都很清楚：“你们才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真给家里丢脸！给克莱因丢脸！废物！”

……

一点轻微的响动触动了时加也的思绪，时加也愣愣地望向来迟的德雷克。

她想，怎么会这样呢。

赛琳娜那么优秀，那么耀眼，为什么会被说的一文不值。

打开的房门狠狠撞上了墙壁，震得走廊上的壁灯都在晃动。赛琳娜翻手从楼梯上跳了下去，冲出了大门。

房间里的人似乎也气的不行，叉着腰在后面说了几句。

但是时加也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赛琳娜，会被家族抛弃。

时加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滋味。当德雷克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时，时加也慌乱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像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本来的期待和兴奋完全看不见了，只留下了一点忧伤混合着害怕。

“我……”时加也沙哑地说。

我只是有点感同身受。

德雷克走进了房间，把门关上。临走前的动作好像将时加也轻轻地朝外面一推，告诉她离开这里。

时加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

赛琳娜坐在花园中间的一块石头上，缩成了一小团。她闷闷不乐地薅起脚边的草，将它连根拔起。脱离土地的草还带着新鲜潮湿的泥土，就这样被赛琳娜丢到了一旁。

时加也找到赛琳娜之后，纠结着要不要上前去。她沉默地站在花园外，在心中排练着想说的话。

时加也想告诉赛琳娜她很好，很棒。会照顾人，很会说话，很厉害。

她对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对赛琳娜说比较合适。

身后的人实在站了太久，久到赛琳娜无法忽视对方的存在，终于有些愤怒地转头看过去。

“你！”赛琳娜看清楚了人影，话音一断，“是加也啊……”

可能是因为积攒了太多的愤怒，赛琳娜一下子没办法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无论如何也摆不出温和的笑容，只好慌张地低下头。

“你怎么来了？”赛琳娜问。

时加也在石头上随意擦了几下，挨着赛琳娜坐了下来。她有些担心地看着赛琳娜，半晌才小声地说：“德雷克带我来找你的。”

时加也不太会安慰人，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才能让赛琳娜开心一点，只好什么也不说，安静地坐在旁边。

明明赛琳娜气的是自己的父母，此刻一言不发，却觉得冷落了时加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拍干净手上的泥土，故作语气轻松地问：“你是想和我在这里拔草吗？”

“那样草坪会被拔秃吧。”时加也想象了一下两个人一起默默拔草的样子。

赛琳娜冷哼一声：“反正我也早就看不惯这里了。”

古板，老套。花草在规定的区域内长成自己应该长成的样子，再被剪刀修剪成人们希望的模样。

“……对不起，刚刚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时加也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赛琳娜接下来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又没怪你，听了就听了，觉得丢脸的又不是我。”

夏日闷热无比，天空的颜色比刚刚更深了一些，从厚重的白色变成了浅浅的灰色，而且颜色还有加深的迹象，压得人喘不过气。

赛琳娜仰头看着天空，飞鸟匆匆划过，消失在天边。

富商政要都喜欢安静的环境，这一片大别墅区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连院门外的星轨车来往都没有打破这份宁静。

赛琳娜在这种过分安静的空气中感受到了一点窒息。

“如果我勇敢一点，”赛琳娜像是在和时加也说话，又像是在询问自己，“是不是不会这么痛苦了？”

时加也欲言又止。

“‘赛琳娜，你要再努力一点’，‘赛琳娜你这样还不够’……”

人们总是太喜欢假设，以期望这样得出的结果能够提供足够的安慰。即便知道发生的事情已经不能改变，赛琳娜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回想，在无人的时候推演、假设。

赛琳娜的声音轻的近乎听不见：“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是个医疗兵吗？”

时加也摇摇头。

随后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连带着呼吸也悄悄一顿。时加也试探地问：“是因为德雷克吗？”

“你知道啊。”赛琳娜有些意外，她以为德雷克把自己的情况都告诉了时加也，“德雷克的精神力损伤是因为我。”

“所以我一直想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医生，这样可以找到让表哥恢复的办法，让他不再那么痛苦。”

发病的时候，德雷克总是痛到无法感知一切。她无法接受曾经风光无限的哥哥因为她而坠落。

如果小的时候，她没有那么冲动、那么调皮，也许就不会脱离安全范围跑出去玩。德雷克就不会为了保护她受伤，也不会在后来被人算计，导致极高的精神力受到重创。

德雷克小时候，是想做一个优秀的战场指挥官的。

“如果不够优秀的话，就会被抛弃，就不会被选择。”赛琳娜越想越没办法说服自己，甚至有种想要把自己都抛弃的念头。“我就是做不到……我要是做不到怎么办……”

这种不安随着时间越来越放大，直至变成可以吞噬人心的可怕怪物。

夏季的熏风卷起燥热的空气，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白日的天空不明显地闪了一下，几秒之后，闷雷在头顶沉闷地滚过。

赛琳娜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染着一点哭腔：“怎么办啊加也……”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因为时加也和她是同龄人，那些在学校没办法倒出来的情绪在这时候一股脑地往外冒。

赛琳娜的手心好像被塞入了什么东西，随后被抬起来。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手指扣住了她的指缝。赛琳娜的声音一顿，眼泪婆娑地看了过去。

时加也将她的手对准了赛琳娜的手。手心相贴，赛琳娜感受到除了温度以外的另一股热流，正在缓缓地流过她心脏的每一寸。

时加也笑起来的时候，眼底那层淡淡的忧伤被盖了下去，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她郑重地说：

“赛琳娜，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坚定地选择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