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禅的心就如同这天一样,震如雷鼓。
他再看周子鹤,猩红的密线缠得她满身伤痕,七窍都淌出鲜血,整个人仿佛被血网笼罩。
“为什么,为什么……”她魔怔一般低低重复着。
梦禅一看形势不对,立马催动自己体内已经少得可怜的灵力,凝在手中向菩提莲渡去。
“小施主,别挣扎了,你活在这世上,也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你若是真的为你师尊好,便安息下来,让我带你早登极乐吧。”他一边暗中渡灵力,加大菩提莲的功力,一边佯叹道。
周子鹤似是听见了他的话,停止了挣扎,头也缓缓低下,面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梦禅心中一喜,口中念诀,就要将网收起。
“收!”
就在这时,一圈亮得刺目的闪电自天上劈下,将周边方圆十里的土地劈得焦黄,滚滚天雷响彻云霄。
梦禅抬头一看,天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似是要将整个天幕撕成两半,狂风将里头的云搅起惊涛骇浪,闪电雷鸣混杂其中。
他心下大骇,立马快速施法:“锁情网,收!”
可那红网仅仅是蠕动了两下,就被阵阵雷鸣打断。
梦禅再次强行运气,冷不防吐出一口血,他咬着牙,咬破手指,在手掌心画了一道血符,长啸一声:“福祸无门,听我所召——收!”
倏的又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划破天际,连带着降下一道泛着滋滋白光的巨雷,砸在周子鹤身上,那红网登时被劈得焦黑寸断,失去了生机。
“不,不!不可能!”梦禅不可置信地摇头,眼看自己的一切付出都要功亏一篑。
没了红网的束缚,周子鹤如提现木偶一般,慢慢升起,悬立于空中。
天上那道口子愈裂愈大,里头的雷云如海浪奔腾一般,变作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柳眉州仔细一看方才雷劈下的地方,一道道细长且深的痕迹交错斑驳。
“这不是雷电劈得,倒像是……”她神色微动,猛地反应过来:“剑气!”
刚刚降下的不是普通的雷,而是……
“这是剑雷劫!”大殿上,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所有人都被镜中的场景震在了原地。
“就你长了张嘴!”月陵用剑鞘一打那弟子的肩膀,疼得他后退几步,龇牙咧嘴。
“这绝对不可能,她没有金丹,都没有迈出练气一阶,渡什么劫!”她立马矢口否认道。
“就是!”
“没错,一定是不详的异象!”
赞同声顿时齐齐响起。
“这就是剑雷的劫阵,而且我看这劫还不是普通的劫,天堑如此之大,师姐门中弟子多为剑修,你们渡劫时天雷不过震了两三声,可她的劫阵……”陆将刑的话语不禁带上了几分惊叹:“天雷不断,未曾停过!”
他一生研究阵法之术,精通观测天象之事,连他都开口这样说了,一时间殿中无人再能反驳。
另一边,柳眉州紧盯着天上的动静,心中惴惴不安。
她渡了好几次劫,当然对这剑雷劫再熟悉不过,可是她渡劫时,远没有这般骇人的景象。
“铮!”
尖锐清亮的剑鸣声自天上响起。
那裂口里的雷鸣突然停了,天地瞬间静了下来。
下一刻,无数声剑鸣一齐而出,震开一道气波,向天际扩散而去,气波过处,林木摧折,群山皆响。
鸣声一止,一道道锃亮白光便如雨点般极速落下。
柳眉州怔在原地:“剑雨……”
她化神期渡的劫,降了九九八十一把剑。
可是现在这里有多少把,怕是数也数不清。
一时间,复杂的滋味窜上心头。
何等壮观恢宏的景观啊,若有一日她也能经历一回,就是死也无憾了。凭什么,这个毫无天分、横空出世、半道杀出来的凡人,甚至都没有金丹,没有经过任何艰难的修炼,竟然能渡这般大劫。
不过看这剑雷的阵势,就算她肉身不坏,识海也扛不住如此大的雷击,怕以后都只能是痴呆一个。
可惜,她甚至都没有与她过上几招,看看她到底有厉害在何处……这般蠢笨的奇人,如今这世道,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几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天上多如牛毛的剑光就如暴雨一般倾盆而下,排山吞海的气势压得她几乎要站不住脚,地上的草屋被狂风掀得七零八落。
柳眉州点了几下穴封住耳识和眼识,她离周子鹤不算远,恐怕会被这电闪雷鸣震碎五脏六腑。
“轰隆隆”的剑雷接连不断地砸下,周子鹤此时识海一片混沌,只觉得手脚已经电得麻木,体内血液倒流,气息全乱,身上窜满了滋滋的电流。
数不清是第几道剑雷降下时,她的手脚颓然垂下,渐渐没了动静。
“还是没躲过么……”柳眉州轻嗤一句。
梦禅见状,面上喜色渐露。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为这成仙之时,等了几百年了,就是从头来过,再等上几百年他也等得起!
柳眉州看他想逃,刚要追上去,就听见一旁有嗡嗡的震动声。
回头一看,是周子鹤的那把剑,忽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下一刻,它唰的飞起,翠影闪过,再看时已被周子鹤稳稳握于手中。
那双手一握住剑,一道黑色电流便顺着剑身直抵剑尖。
“黑的?”柳眉州看见了那剑上的雷,眉头一皱。
这天雷怎么会是黑的?!
梦禅心中盘算着日后的规划,心中渐渐升起一丝希冀,他在窃喜中刚迈出一步,眼前忽然袭来一道凌冽的剑光,重重砸在地上,将前路劈了个稀烂。
他心下一惊,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周子鹤血红的双目。
她眼尾到眉骨间,竟现出了一道火纹,蜿蜒交错地缠绕在肌肤上,若隐若现。
她没死?!
他心下大骇,但面上仍佯装平静,笑道:“小施主,贫僧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你相信我,我能帮你脱离苦海。”
周子鹤脑中一遍遍回放着方才在心魔境中看到的画面,丹田处的焚烧之痛与雷击感重合,折磨着她已是脆弱地不堪一击的意识。
脑海里定格在心魔镜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满山积雪被狂风摧折,从山顶的悬崖坠下,铺天盖地的苍茫白雪遮盖住天空的最后一丝光亮,天地间只剩她一人被埋葬在万丈积雪之下,徒留雪虐风饕蚕食着枯萎的梅树枝丫。
这一瞬间,她努力筑起的最后一丝防线也随着那漫天的大雪,彻底崩塌了。
霎时,又是一道闪电劈下,白光照亮了她眼尾的火纹,越发鲜妍刺目。
周子鹤原本失焦的双眼终于回神,她看清了下方梦禅的模样,轰鸣雷声之下,她听不清梦禅在说什么,但看他的口型,好像是在说帮她。
“帮我?”她嗜血的双目忽然诡异地明亮起来。
你说的,你能帮我。
她手中的剑乍然飞起,对准梦禅,猛地刺出。
梦禅看着自己被利剑穿心而过的身子,目光震惊:“你……”
不待他说完,那剑又打了个旋,从他身后刺入,又从胸前穿膛飞出,皮肉破裂,鲜血喷溅。
青剑来回穿梭飞动,在他身上捅出一个又一个血窟窿。
周子鹤依旧漠然注视着他,眼中不起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