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鹤不顾双目涌出的鲜血,站起来拿着剑四处挥砍,好似要把那道冥顽不灵的声音砍个干净。
“她在哪儿?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
可那低吟声也渐渐消散,无人回应她。
眼里流出的鲜血逐渐干涸,周子鹤慢慢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喜轿前,而那喜轿碎成了一地破布和烂木。
徒留一双绣花鞋和一个红盖头。
周子鹤拿起盖头,低头嗅了嗅,隐约嗅到一丝冷香。
不告诉我,我便自己去找。
她将盖头放进衣中,继续向前走去。
没走两步,就看见不远处有人在生火。
周子鹤走过去,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几个陌生的面孔中,地上散了一地的金箔纸、放了一个篮子。
“老妹,你去哪儿了?可叫我一番好找!”屈阳华一转头看见她,一下蹿起来,手里还拿着几个纸折的金元宝。
他身后有几个穿着粗布长衫的老人,都蹲在树下,手里捏着金箔纸,朝她投来警惕的目光。
“我去送新娘了。”周子鹤在他们面前站定。
月光一照,屈阳华才看见周子鹤双目下的两道血痕,刻在苍白的皮肤上。
“哎呦!”那几人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大叫一声,手上的金箔纸撒得满天飞,撒腿就要跑。
“几位老伯莫怕,这位姑娘是我妹子,平时性子怪了些,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屈阳华急急拉住那几个人,安抚道。
“你的眼睛……”他转向周子鹤道。
周子鹤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看来这新娘子是个九天仙子的模样,你看看,竟真是望穿你盈盈秋水,”屈阳华呵呵笑道:“是哪家的姑娘挑今天这个日子成亲?”
“崔家的大小姐。”
“哎呦呦!走!快走!”那几人一听,慌忙扯开屈阳华的手,怎么拉也拉不住。
“铮”的一声,绿影闪过。
那把青剑插在几人前面,在雾中闪烁着青光,挡住了去路。
几人吓得一骇,这剑直冒绿光,一看就绝非俗物,便转身跪了下来,忙不迭磕头:“两位仙师高抬贵手,放过俺们几个,俺们只是普通老百姓,上有老下有小啊……”
屈阳华扶住那人,微微笑道:“老伯,我们不想与你们为难,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话,在下保证今晚你能平安回家陪你的妻儿。”
那人抹了把汗,连连点头。
“崔大小姐成亲,这是喜事,你们跑什么?”
“前头淮化县的崔县令府中最近可不太平咧,县令府邸后面有一片林子,那林中有一个洞神,听说会吞噬人的精魂,尤其是那貌美的女子。”那人压低了声音,牙齿有些打颤。
“好巧不巧,那洞神选中了县令家的千金,办了风风光光的一场婚礼,谁知那洞神不满意,县令府的人一个个的都疯了,夜间频频还传来女子的哭声!”
屈阳华点了点头:“确实,挑这个日子干这事儿,也不太正常。”
周子鹤问道:“什么日子?”
屈阳华又捏起一张金箔纸,三两下叠成一个金元宝,丢进篮中,说:“叠元宝,焚纸锭,祀亡魂。”
“七月十五,中元节喽。”
那几人时不时观察周子鹤二人的神色,又看了看还挡在前头的剑,便犹豫出声:“二位仙师,俺们……俺们可以走了么……”
周子鹤拔出剑,往漆黑幽深的前路一指。
“带路。”
“带路?!去、去哪儿?”
“淮化县,崔府。”
*
“前头就是了,俺可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若是沾染了邪气,这、这……”那老汉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雅宅说道。
屈阳华本想再问些什么,谁知周子鹤突然向前跑去。
“你跑什么?我还想问问别的东西呢。”
周子鹤脚步不停,目光焦灼地锁定前方:“我看到她了。”
“谁?”
“崔小姐。”
屈阳华一惊,往前一步拦住她:“等等,这事太邪乎了,可能有诈……”
话还未完,周子鹤便一个侧身往前追去:“她不会骗我。”
到了宅子后巷,前头是个死胡同,周子鹤看着尽头那个在月光下模糊的黑影,开口道:“崔小姐?”
那人动了动,缓缓转身,从黑暗中走出。
“这哪是什么崔小姐,这分明就是个小臭道士。”跟上来的屈阳华看清了来人的样子,撇了撇嘴。
那人一袭白色道袍,墨发用木簪挽起,两鬓边留下两缕长长的发丝,长眉秀目,手拿拂尘。
身量纤细,肤色如雪,才十五六岁的样子。
“崔县令家中闹鬼,请贫道来除邪祟。方才察觉到这边邪气冲天,便赶来了,还是慢了一步。”那人率先开口道,声音清澈,颇有些稚嫩。
语气却无一丝波澜,显出几分与外表违和的老成。
周子鹤默了默,问道:“小师傅有无法号?”
“贫道恪灵子。”
“敢问小师傅,崔小姐现在往何处去了?”
“具体方位不知,不过……”她足尖一点,飞身上墙头,立在月光下,道:“二位若是想知道,且信得过贫道,可随贫道一同来。”说罢便跳下了墙头。
周子鹤想也不想,立马翻身入墙。
屈阳华叹了口气,无奈跟上。
院内一片寂静,灯也一盏不点,隐在浓夜中。
“这小鬼头有诈。”两人跟在她身后,屈阳华突然低声道。
周子鹤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我虽看不出她的真正实力,但看她骨骼清瘦,步伐轻盈,三庭五眼都仿若有仙气聚集。她年纪轻轻,却有如此修为,说明什么?”他又看了前头的人一眼,下了定论:“障眼法。”
“若是心里没鬼,何以不敢用真面目示人?”
“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小心为妙,不如现在趁机溜走,待摸清了情况再来不迟……”
周子鹤听了,却抿了抿唇角。
“你笑什么?”
“我没笑。”
“你刚刚明明就笑了!”
恪灵子走在前头,淡淡开口:“掌门听闻太荣地界有邪祟作怪,特派贫道下山除魔,保一方水土,护一方平安。挽乱世既倒,扶天道将倾,此即为修行,长年累月,修为自然会随心性提高,与年龄无关。”
话落,她便在一间房前停了下来。
“这小鬼耳朵还挺好使。”屈阳华干笑两声。
下一刻,房内的烛火突然亮了起来,窗前显出两个剪影。
“先生,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窗上的人影动了动,那女子似乎拿着书,微微前倾身子,靠近另一个人,发丝垂下来,晃晃荡荡。
“你再好好想想,我教过你的。”
另一个人影叩了叩桌子,声音带笑。
“我想不起来了。”女子有些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