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在不远处落轿,几人站在雾中,衬着浅淡月光,红得好像要滴血。
周子鹤望了几眼,渐渐皱眉。
怎么没有看见铃铛?刚刚是谁在摇铃?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娇翠俏丽:“小姑娘,我家娘子是前头淮化县的崔家崔大小姐,大小姐今天出嫁,可这喜轿的木头裂了,没法走路了,这新娘子刚穿的喜鞋,可不能沾地哩。可否劳烦姑娘送我家娘子一程,在林子口停下即可。”
周子鹤环顾四周,却没看到别的人。
难不成是这老妪在说话?
“姑娘是心善之人,沾了我家娘子的喜气,定能找到自己的好姻缘。”那个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周子鹤看见那老妪朝自己的方向弯腰躬了躬身。
沉吟片刻,周子鹤动身朝喜轿走去。
到了轿子前,周子鹤余光瞥见那老妪似乎在偷看自己,便直视回去。
老妪一下缩回目光,周子鹤只隐约看见了一点黑色毛发。
她沉默片刻,缓缓往前踏了一步。
突然猛地伸手一掀帘子。
轿子里空空如也,只放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嘻嘻——”
一道尖利的笑声在周子鹤身后掠过。
她猛一回头,方才那几人都已消失不见。
再转过头来,周子鹤看见轿帘后的那双绣花鞋,从轿子里伸了出来,露出一个尖尖角,上面绣着一朵金丝莲花。
她再次掀开了帘子,里头赫然端坐着一位穿着嫁衣的女子。
盖头荡了荡,像是刚刚才盖上。
她安静地坐在里头,穿着云锦描金的红绣衣,肩若削成,腰若约素。
周子鹤一顿,试探道:“崔姑娘?”
那人点了点头。
周子鹤转身在喜轿前半蹲下,说:“崔姑娘,我背你过去。”
默了片刻,周子鹤感觉到她伸出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接着将身子靠在她背后,丝绸做的盖头垂在她的颈边,凉凉的。
“好了么?”周子鹤问。
背上的人又点了点头。
这新娘子怎么不爱说话。
周子鹤背着她起身,心想。
两人沉默地在路上走着,女子的手环着周子鹤的肩膀,轻微的呼吸声隔着盖头在她耳边起伏。
周子鹤目光微垂,看见了她隐在红袖下的手,骨肉停匀,肤如凝脂。
忽的,鼻尖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只那么一瞬,再仔细闻,却闻不到任何味道。
“崔姑娘,你姓崔,名字叫什么?”周子鹤突然开口问。
背上的人一顿,用手指在周子鹤肩膀上写了一个字,隔着单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指尖的柔软和冰凉。
“崔姑娘,我不识字。”
背上的人却没有回应。
周子鹤只当是她倦了,便没有再问。
到了密林口,周子鹤停下脚步:“崔姑娘,到了。”
无人回应。
“崔姑娘?”
周子鹤微微侧头,冷不防对上了一张血脸。
女子的盖头不知何时被掀开,那张脸已经溃烂不堪,翻白的眼里流出两行血水,微笑着的嘴唇被针线缝住,一片血肉模糊。
周子鹤一把将她丢下,发现扔下的只有上半截身子,倒在地上,发出“嘻嘻”的尖笑。
她回头一望,剩下的半截身子,还留在喜轿里,穿着绣花鞋的脚,急急地跺了两下,似乎在气她的遗漏。
周子鹤一把抽出剑,指着地上笑得颤动的半截身子,道:“刚刚那个人呢?你把她弄去了何处?!”
女子的笑得越来越深,直直将那被缝住的嘴角撕裂开来:“什么人呀?只有我呀!爱郎啊爱郎,我深夜来此与你私会,还不快快与我拜天地,不要误了吉时!”
周子鹤的眼睛又抽痛起来,女子笑着的血脸逐渐扭曲模糊,开始迅速变化起来。
不好!又犯病了!
她猛地闭上眼睛,拼命摇了摇头,再睁眼时,地上躺着的人已经变成了伽音,那双静如寒潭的眸子就这么在血泊里望着她。
周子鹤呼吸一滞,紧紧闭上眼,口中不断低喃道:“幻觉!都是幻觉!幻觉……”
说着,她握紧了手中的剑,手腕一转,往自己的双目挥去。
剑光闪过,喷出一抹鲜血。
女子的尖笑忽然停止,周子鹤捂着鲜血淋漓的双眼,跪倒在地,急促地喘着气。
那个低低的吟唱声又响了起来,声声幽渺、哀怨如泣。
“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