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月的双眸忽然像是被刺痛一般紧紧闭合,眼前的画面却化为一把火炬,在漆黑之中愈演愈烈,不断煎熬着她摇曳的心。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薄荔言不可能让小七去死。人都是自私的,尽管小七杀死了无辜的人。
虽然她不过是个局外人,但因为初识岚,她做不到对这件事无动于衷。
站在初识岚的角度,因为薄荔言和小七,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但站在小七的角度,他本就双手沾血,只是想让薄荔言幸福。站在薄荔言的角度,她也只是不想失去她在乎的人。站在薄寒宴的角度,他也只是想让他爱而不得的姐姐有所归宿。
似乎谁都没有错,但其实谁都错了。
“公主。”蛰月移动陷入积雪中的双脚,站在了离薄荔言几米开外的地方。
薄荔言抬起头来,发间还粘着晶莹剔透的雪花,她一怔,笑容有些尴尬的僵硬,余光默默转向了一脸坦然的小七。
“……蛰小姐。”薄荔言站起来,试图用瘦小的身躯将小七遮挡,隐隐有防御之势,“我很抱歉。”
蛰月没有说话,目光悄然落在小七左脸那道狰狞的伤疤上。小七亦是一言不发,坦然承接这道霜寒似雪的目光。
硝烟在心头燃烧,薄寒宴说得对,比起大吵大闹,最恐怖的不过于蛰月不说话的模样。
蛰月忽然轻笑了一下,像飞鸟展翅掠过湖水,极浅极薄。薄荔言心头一紧,绞紧了手中的丝帕。
“公主放心,我不过是个外人,怎么能置喙这些呢?”蛰月说。
她是薄寒宴的姐姐,她是君,她是臣,能说些什么呢?
在他们眼里,死一个人犹如倾洒一杯残茶,谁又会在乎呢?
“蛰小姐,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想要便可来拿。”薄荔言看向身侧的人,松开了攥紧的手,“但是我不能让他死。”
她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犹如在狂风暴雨中呼喊扑腾的雏鸟,就算渺小到尘埃,也不会放弃等待明日的希望。
“公主说笑了,你的命只是你自己的。”
那江一怜的命不是命吗?最无辜的人,难道不是她吗?
“告辞。”蛰月自知没有资格参与其中,她错开目光看向两人一同堆的雪人儿,本以为会是喜笑颜开的模样,没曾想却是愁眉不展。
雪地上用树枝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依稀可以看出内容:
别哭啦!
蛰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无法想象初识岚的心情,更无法承受他的痛苦。她独自走在雪里,抬眼间,一滴雨水正中她的眉眼,从嘴角滑落。
这个看不到尽头的皇宫,到底埋藏了多少见不得光的情爱,多少扭曲残酷的秘密。
“蛰同学?”
忽然而来的呼唤让蛰月停下脚步,这道嗓音清丽儒雅,带着说不出意味的喜悦,却也暗含一丝忧愁。
“任泉同学?”
北风吹起他的衣袂,任泉大步走了上来,他的脸色有些复杂,嘴角浅浅地开合,似乎是想说什么。
“怎么了?”蛰月有些不明所以。
似乎没想到蛰月是这种反应,任泉露出一丝诧异,盘算该怎么开口,“蛰同学,你不知道吗?”
“夜同学在前殿那边。”
“夜?”听到这个字眼,蛰月沉寂已久的心猛地震颤了一下,“夜揽雪?”
任泉点点头,白皙的脸上透露出点点顾虑。
“听闻北境王有意领兵攻打南宁,已在冀州被初将军擒获。”
短短一句话,蛰月如坠冰窟,血液在一瞬间冻结,她的喉咙仿佛被冰锤刺穿,忽然疼得厉害。
“什么时候的事?”蛰月追问。
任泉脸上的茫然更甚,他垂眸斟酌片刻,道:“前几天的事了,如今北境王已被抓拿入狱了。”
“怎么回事?”蛰月的脸上露出片刻空白。
“蛰同学,你别急。”任泉知道蛰月和夜揽雪关系不错,连忙轻声安抚:“许是陛下一时太过警惕了……我父亲今日就是为此事来的。”
北境南宁接壤,虽然一直不温不火,但也算是各自安好,怎么可能说发兵就发兵?
“那夜揽雪呢!?”蛰月的声线忽然提高,有明显的慌乱。
“……夜同学他似乎一直在前殿跪着。”
“……”蛰月一怔,迈开腿朝前殿跑去。
“哎?蛰同学!”任泉叫不住她。
眼见蛰月跑远,任泉薄唇抿成一条又冷又薄的直线,陡然变化了脸色。
阴沉撕裂纯善,露出本来的面目。
那双豁亮的眼睛忽然暗了下来,像是被吸走了所有色彩。他慢慢转身,对树下站立的人勾了勾唇。
“好,好,好!”麦穗一边走,一边拍手叫好,略显狰狞的脸上挂着森冷的笑容。
两人相对而立,眸色沉沉。
“好戏,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