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愤起,王野张川急忙将他强拉硬拽着又按坐下来。
王野劝道:“主上啊,你再怎么看那孟女不顺眼,也不能尽拿兄弟们泄愤,上次你打了孙三,我从中转圜。这次你难道还能再打受伤的弟兄吗?他们本就受了伤,再打万一给打死了……”
“我没想打他们!我是……”
“你是?你想把那孟女怎么样?能杀还是能剐呀?哪怕只是轻轻骂一顿,也总得凭点什么吧?人家这几天被你挤兑的夜里犯心疼病睡不好,白天颠簸吃点东西也尽都吐出去,都这样了,还在忙里忙外的替咱们受伤的兄弟敷药包扎,你一点不给好脸也便罢了,再挤兑她,她哭天抹泪是小,病死半路是大,她若有个闪失咱们拿啥交差啊?”
“她又不是纸糊的,怎会说几句就病死?再说谁让她帮忙了!”左忌话虽强横,态度略和缓了些。
郑图噗嗤笑了:“她一看就是在使苦肉计自作多情,还以为这样就能感动主上?”
左忌面色更加阴沉。
王野瞪了郑图一眼:“主上,她对你有情,你对她无意。心知肚明就好,犯不着这样!人家毕竟贵为郡主,在你眼皮子底下受的这些窝囊气,恐怕比后娘跟前受的都多,差不多得了。”
郑图也不敢再浇油,难得说了句人话:“唉,也是,她瞅着金枝玉叶的,实际也没什么福,才十八岁,小时候后妈眼皮子底下讨活路,好容易哥哥做了藩王,刚熬出头,眼看又要嫁给个七十多岁昏迷不醒的老糟糠了,真特娘的暴殄天物!我可听说,等老皇帝一死,他那些个无所出的妃嫔都得跟着陪葬的,你想想吧,她还能活几天呢?多造孽!”
左忌心里一震:“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会陪葬?
郑图吓得一愣:“我、我说什么了我?
王野反应过来:“不一定,不一定,就算无所出的,也看娘家门庭,她好歹是藩王郡主,来日说不定能封个太妃,皇家照样养一辈子,前朝曾有此先例。”
——她娘家乃是一方王侯,如此门庭,应该不至于陪葬了。
左忌脸色,这才和缓。可方才那一瞬间的心惊肉跳,让他此时才察觉出,原来他再怎么恨宫家,连带着厌弃孟春枝,也是不忍心看她惨死陪葬的。
她有今日,虽罪有应得,但毕竟罪不至死。
再度朝她望了一眼,见她憔悴了不少,也不再精心打扮,明知道自己让她绝望,还是在忙里忙外的帮忙救治伤员。
一直闷不做声的张川忽然来了一句:“她除了治病救人,还知道给伤马也采些草药,人真不赖。”
左忌忽地想起那晚,问张川:“她又过去喂马了?”她怎么突然对我身边的人都这么好?
张川点点头:“她第一次去时,被我狠骂了一痛。再去就不敢跟我照面了,只是把采回来的药草远远放在一边,放下就走。一开始都被我扔了,药草我也认识,何况遍地都是的东西,我犯得着承她的人情?结果有天割草的兵蛋子不懂事,竟把断肠草也割了回来,给马吃得腿打哆嗦嘴喷沫,幸亏手边有她采回来那些现成的药草,急忙喂上解了毒,这才把大橘给救了回来。”
还有这回事?
“主上,您有时候想想,她是和亲的郡主,咱是送嫁的兵卒,有她使唤咱的,没咱使唤她的,人家这么做能图咱们啥?咱又有啥值得她图的。”张川朴实道。
手段高啊,竟连张川这样的人都能替她说话!
“上次撞见萧家的人,她一个劲让我们别管她过去帮你,见说不动我们,急的夺下弓箭想帮忙,结果怎么瞄准都怕误伤到你,没敢发动。”王野补充。
好哇,这才几天,身边这一个两个怎么都成了孟春枝的人了?
郑图偏在这时又长叹一声:“是啊,都对她好点吧,这朵鲜花眼看就要插在牛粪上了,唉,可怜,可惜……”
左忌气愤:“她有今日之祸患,未必不是前世因由,结出恶果,轮得着你们可怜?她端坐高位起居奢靡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还不知道在哪个泥坑里头打滚!”
现在争先恐后地怜香惜玉,我若告诉你们她之所以会去和亲的内中曲折,只怕你们比我还恨她!
左忌真是,话到嘴边硬生生刹住了,憋得浑身难受。周围人都等听下文,他却偏偏不再多说。
起开身,本打算走开清静清静,可是没走几步,就见一个兵卒十分殷勤地打了桶水正朝孟春枝的帐篷里拎。
岂有此理!左忌大跨步过去,离老远就听孟春枝的声音:“啊?这,有劳了,放下吧放下吧,放那里就行。”
帐篷里突然闯进来个男人,孟春枝很不自在,就算他是好心,也未免太逾越了,左忌治军不严。
一失神的功夫,那兵卒撂下水桶突然前扑,手中刀光乍现,孟春枝惊叫一声几乎来不及闪躲。
千钧一发之际,左忌的快刀透体刺出,兵卒举着刀子,仅距孟春枝半步之遥,直挺挺地倒地而死。
左忌持着染血的刀,凶神恶煞般站在那里,孟春枝惨白着脸,心脏突突慌跳。
看看兵卒,再与左忌对望:“你杀了他?”
左忌:“你受没受伤?”
孟春枝前世也曾遇刺过,但并不是在这里。当时左忌留了活口,当着她百般拷打,逼问出了背后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