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占官田最多只是徒刑两年,对何先平这种人来说,花点钱依旧可以摆平刑期要受的罪。人命案就不一样,不是死刑也是流放。二罪并出,一套下来打得他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百姓们在公堂外拍手称快。
“何家终于遭到报应了!”
“这新来的知县简直是青天在世!”
“是啊,说办就办。这刘寡妇都吃了多久的苦!”
“不仅是青天在世,而且长得也好看,又这么年轻。不知道这位知县成亲了没。”
“怎么,你还打上知县的主意了?”
“怎么,不能替我家女儿肖想一下啊?”
衙役击鼓退堂,何先平失魂落魄地被架了下去。
后来的一段时间,状纸如雪花般飘进衙门,都是状告何家的。慕怀清一一审理,查明所有被侵占的民田,尽数归还。何家家产均被抄没,其他爪牙皆因同谋罪论处,受了不同的笞刑和徒刑。
至于何先平本人,则一直收押在县衙的牢里。律法规定,死刑和流刑须得上报中央。
抄没家产那天,百姓都在围观,慕怀清也穿着常服去了,苏鸣夏与她随行。
何家抬出来一箱又一箱财宝。女眷们哭哭啼啼,各奔东西。何家长子何百荣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衙役的腿,不让他们搬走那些财宝。
“事都是我爹一人干的,要罚罚他,他死了,这些钱都是我的啊!”
何文远嗤笑一声,掸了掸衣袖从他身旁跨过。
何百荣弹起来一把抓住他:“你要去做什么?爹没了,你好远走高飞是吗?我告诉你你做梦,你这辈子都和你死了的那个做妓的娘一样是个下贱东西,只配做何家的狗!”
何文远面色一变,一脚踢飞了他,将他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往他脸上揍!
直到何百荣被他揍得面斜口歪,鲜血直流,衙役这才上前拉开了他。他犹不解气,狠狠踩断了何百荣的几根手指。
“以后活得像狗的,是你。”他留下这一句话,转身走出人群。
看见人群边上的慕怀清,他走上前行了一礼:“让知县见笑了。”
他手上满是鲜血,分不清是何百荣的还是他自己的,连衣袍也溅上了一点血迹。
忽然一条手帕递到他面前,捏着帕子的手白皙如玉。他顺着这手抬头望去,看见一张淡漠的脸,如雪一般冷冽,如雪一般纯洁。是那天随意进出县衙二堂的女子。
他心漏跳一下,目光疑惑不解。
“擦擦吧。”苏鸣夏说。
何文远垂眸接过帕子:“多谢。”
慕怀清问他道:“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何文远道:“我在县学念书,今后也会搬去县学。离省试还有不到两年时间,我会专心备考。”
慕怀清想起自己在崇临书院的日子,不知不觉竟过去这么久了。
她问道:“这里的百姓痛恨何家,你在书院,可会受到刁难?”
何文远摇头:“我在何家的处境人尽皆知,同窗只是不和我往来而已。”
慕怀清点头道:“那就好。我看你也是个有志气的聪明人,往日日后也能保持初心,莫要成为跟何先平一样的人。”
何文远行礼道:“谢过知县,何某告辞了。”
“不必谢我,我只是恰好做了这件事而已。没有我,你也会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的。”
何文远握着手帕,朝苏鸣夏略一点头,转身离去。
慕怀清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心生感慨:“此人将来绝非燕雀。”
苏鸣夏问:“郎君很欣赏他?”
“他是唯一一个猜到那篇檄文是我写的人。”
“就是我来找你说张家父子的那天?”
“嗯。”
“他说到县学的时候,郎君似乎有些怀念。我还从未问过,郎君是哪里人。”
慕怀清惊讶于她的敏锐,答道:“我在晋州书院念的学,去年才通过省试考到京城去。”
“和陆郎君一起吗?”
慕怀清温和地笑:“是。”
她觉得自己似乎很久都没听过陆居澜的名字了,这里记得他的,只有她和苏鸣夏而已。
扳倒何家,不过是个开头。这片早已被蛀空的贫瘠土地,才是棘手的未来。
陆云程,你那边是何光景?你在京城又过得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