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柱担心道:“知县,你这话会不会说太重了?”
慕怀清道:“且等着。”
片刻,脚步声重新回到门边,犹豫许久,刘寡妇终于开了门。
“进来坐吧……”
刘家连个像样的凳子都没有,两张破烂的小矮凳,刘寡妇用袖子擦了擦更好的那一张,放在慕怀清面前。
见刘寡妇要将剩下一张递给自己,刘大柱连忙道:“我不用我不用,表嫂你坐,我给你们看门。”
刘寡妇收回手,抱起孩子坐在慕怀清对面,道:“民妇实在没有力气去想先夫的事了,知县,民妇只想平平安安把这个孩子拉扯大,若是民妇令老刘家断了后,怎么有脸去见地下的祖宗。”
慕怀清道:“我知你苦楚,但一味忍让换不来一生平安。何家势力越来越大,半数的土地都被他们家占了去,你有想过,就算你侥幸把你的孩子健康养大了,你的孩子将来又该去哪吗?没有土地,去做何家的佃农吗?这里本该是你们的故乡,有你们的一片容身之所。”
“知县你也知道何家势大,当初民妇要是不妥协,连腹中的孩子都保不住。光凭你和那个破落衙门,怎么斗得过何家啊?”
刘大柱转过脸去,尴尬地挠头。
慕怀清道:“我看过卷宗了,尸检证据确凿,只要你起诉翻供,他何家就逃不了。归仁县还有许多和你一样的人,都等着一个公道。我慕怀清在此起誓,必会与何家斗到底,赌上性命,在所不惜。所以,现在可以和我聊聊当时的情况吗?”
刘大柱惊愕的地回头看她。刘寡妇怀中的孩子含糊地喊着爹娘,一双手在空中挥舞,想要抓住什么。
刘寡妇握着孩子的手,潸然泪下。
离开刘家后,刘大柱带着慕怀清去拜访其余两家。
路上,刘大柱挠头道:“知县,我知道你想查何家,但也不用把话说这么重吧?”
慕怀清道:“在其位,谋其职。”
刘大柱疑惑道:“什么旗子?哪里有旗子写着这种话?”
慕怀清忍俊不禁:“你就当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刘大柱嘿嘿一笑:“知县,你可真是个好官。”
慕怀清道:“我还什么都没做呢,这话留着以后说也不迟。”
“知县,那要是表嫂她站出来翻供,何家又拿她孩子的性命威胁怎么办?”
“所以翻供的事不急,起码不能放在第一步。拿来起头的,应该是官田。”
刘大柱似懂非懂地点头。
两人拜访了其余两家,在慕怀清的极力劝说下,两家都答应了翻供。在此期间,她也了解到了足够多的实情,不仅命案细节,被侵占的土地也调查地一清二楚。回到县衙,她就将这些内容补充到了卷宗里。
夜色已深,她还没有休息的打算,在案上又铺开了一张白纸,沉思片刻,提笔疾书。蜡烛烧到底时,终于写完了,酸涩的眼微微眯起。
第二日早,慕怀清将昨夜写好的文章交给宋星怀,吩咐道:“暗中传播出去,尤其要传到书院县学这些地方。”
宋星怀疑惑地接过文章看,看完后大吃一惊:“这是檄文!县尊写的?”
慕怀清点头:“文人清高,极易煽动,要扳倒何家,我必须借那些士林的力造势。”
宋星怀精神为之一震:“县尊这是有计划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慕怀清道:“等待提点刑狱司的核查回复,继续暗访其他土地被侵占的佃户,将所有被侵占的民田调查清楚,如果能收买何家内部的人,拿到更多证据,那就再好不过了。刑狱司的核查一旦属实,立刻以侵占官田的罪名起诉何家。”
宋星怀心潮澎湃,感觉自己正在参与到某件了不得的大事中。不过有一点让他失落的是,这位新知县明明看起来比他还年轻,行事却如此条理清晰,雷厉风行。
他抱着这样的心思,也忍不住问:“县尊好有章法,以前是在别的地方处理过类似案件吗?”
慕怀清道:“并非。只是家中曾经有亲人为官,从小耳濡目染,多少也了解一些。”
说这些话时,宋星怀分明看见,新知县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和伤感。
他小心翼翼问道:“那人是县尊和、和苏娘子的父亲吗?”
慕怀清笑道:“是我的父亲,但不是小妹的。我和她并非亲生兄妹。”
“难怪,你和苏娘子也不同姓……那苏娘子又是怎么会跟在县尊身边的?”
慕怀清探究道:“宋主簿似乎很关心小妹?”
宋星怀连忙道:“不不不,我就是随口问问,不敢冒犯。”
慕怀清笑道:“这事我不会说,你想知道,得她亲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