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撷芳别院的梅树开了第一朵花苞。宇文玥倚着雕花窗棂,看着宫娥送来母后赏赐的鸩酒——白瓷盏里的琥珀色液体泛着冷光,倒与凤仪殿里那盏安神汤颜色相似。她忽然将酒盏举向天光,轻笑出声:"母后可知,当年您教我辨认毒酒时,就该想到今日?"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贴身侍女青黛撞开雕花门,发髻散乱:"公主!皇后娘娘...她晕倒在乾清宫门口了,太医说...说旧疾复发..."话未说完,宇文玥已攥着酒盏冲出门去,冰凉的酒水泼在裙裾上,晕开深色痕迹。
凤仪殿内弥漫着浓重的龙脑香,江凌芸倚在金丝软垫上,苍白的指尖握着宇文玥送给她的护身符。当宇文玥踉跄着扑到榻前时,正对上那双染着血丝的凤目。"你来做什么?"江凌芸想要起身,却被剧烈的咳嗽震得浑身发抖。
宇文玥突然抓住江凌芸的手,将那杯鸩酒狠狠摔在青砖上:"您既舍不得杀我,又何苦..."话未说完,江凌芸已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当本宫不知?御史台弹劾你豢养死士的折子,可是你故意..."
"是又如何?"宇文玥反扣住母后冰凉的指尖,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倾身逼近,"母后总说女子不该有野心,可您当真就甘心困在这凤仪殿里?"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她眼底跳动的火光,"儿臣要的从来不是皇位,而是...能与母后并肩看这江山的资格。"
江凌芸的瞳孔剧烈震颤,喉间溢出一声叹息。殿外雨势忽急,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鎏金屏风上,宛如一幅纠缠不清的画卷。当宇文玥的额头轻轻抵上母后肩头时,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颤抖的呢喃:"痴儿..."
殿外雨幕如帘,殿内的呼吸声却逐渐紊乱。江凌芸僵着身子,感受着怀中传来的温度,此刻相触的掌心依然滚烫,宇文玥却早已不是当初的稚嫩。
“起来。”江凌芸强撑着坐直,玉色护甲却悄然滑落在地,发出清越声响。她别过脸不去看宇文玥泛红的眼眶,声音冷硬:“本宫的旧疾无需你挂心,明日...便启程去别院。
“母后当真忍心?”宇文玥试探的问
江凌芸看着宇文玥欲言又止…
随后缓缓起身,裙裾上的金线牡丹在烛光下流转生姿。她抬手挑起宇文玥的下颌,声音带着几分蛊惑:"口口声声说喜欢本宫,这般炽热的心意,究竟是真情还是妄念?"话音一转,笑意骤然冷了下去,"别忘了,本宫的年岁足以做你母亲。
宇文玥反手扣住那只带着凉意的手,将江凌芸的指尖紧紧贴在自己滚烫的面颊上,眼底翻涌着近乎执拗的炽热:"年龄于儿臣而言,不过是宫墙漏下的日影——母后教会我观星象辨时辰,可曾算过这光阴能困住真心?"她忽然倾身,发间银簪垂落的珍珠擦过江凌芸颤抖的唇畔,"您总说我不懂爱,可若不是夜夜在乾清宫外徘徊,又怎会知晓,原来心动是这般蚀骨的滋味?"
江凌芸猛地抽回手,珠翠钗环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却掩不住声音里的慌乱:"荒唐!这分明是被执念蒙了心智!"她转身时绣鞋碾碎了案头飘落的海棠,"情爱于天家...于你我,不过是焚身的业火!"
那便让这业火焚尽这荒唐的规矩!"宇文玥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烙着与皇后护甲同纹的鎏金印记,"母后当年为救我挡下刺客,这枚护心镜的纹样,儿臣早就刻进了血肉里。"她步步紧逼,直到将江凌芸困在雕花屏风前,"您说我不懂爱?可自记事起,母后的笑容便是这深宫唯一的光。
殿外惊雷炸响,照亮江凌芸骤然睁大的双眼。宇文玥滚烫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垂:"十年,二十年又如何?儿臣愿等青丝成雪,等这天下都承认,唯有母后能与我共享万里山河。"
江凌芸后背重重抵上雕花屏风,鎏金牡丹硌得生疼,却比不过此刻擂鼓般的心跳声。她望着宇文玥眼中灼人的光亮,恍惚间看见时光倒转——那个在她膝头牙牙学语的孩童,那个躲在她身后怯生生看人的小公主,何时竟长出了这般锋利的爪牙?
"胡闹!"她强撑着威严偏过头,却被宇文玥用食指轻轻扳正。少女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烫得她眼眶发涩。"你可知这世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皇室的一举一动?"她的声音不自觉放软,"若是传出去...你会被千夫所指,会..."
"儿臣不怕!"宇文玥突然将脸埋进她颈间,发丝扫过江凌芸敏感的锁骨,"比起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母后身边,被世人唾骂又算得了什么?"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母后总说要我学做循规蹈矩的公主,可您自己...深夜时,难道就甘心被这凤冠束缚?"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碎了江凌芸最后的防线。她想起年少时在闺阁中指点江山的意气,想起入宫后不得不藏起锋芒的无奈,眼眶瞬间泛起酸涩。颤抖的手不自觉抚上宇文玥的后背,却又在触及衣料的瞬间猛地收回。
"别再说了..."她别过脸,声音沙哑,"明日...明日你便去江南,永远别再回来。"
宇文玥猛地抬头,眼底泛起泪光:"母后是要将我像当年的先皇宠妃那样,永远流放吗?"见江凌芸身体一颤,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苦涩与决然:"原来在母后心里,儿臣终究是个麻烦。"她后退一步,郑重行了个大礼,"但儿臣会证明给您看——总有一天,儿臣要让这天下,容得下我们的爱。"
说完,她转身大步离去,衣袂扫过满地海棠。江凌芸望着那道倔强的背影,终于支撑不住,缓缓滑坐在地。指尖还残留着少女的温度,而心口那处被尘封多年的悸动,却再也无法平息。窗外暴雨如注,将她低低的啜泣声,淹没在无尽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