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禹吃得是嘴角直流油,百忙之中看见自家老师还没动筷,便问:“您怎么不吃?对了,您上午半天去哪了?”
杨昱轩用勺子舀了一勺已经空了半盘子的卤肉块放进碗里,用筷子压了压,端着碗漫不经心道:“我的处分解除了。”
林禹猛地一顿,嘴里的卤肉都忘了嚼。
这么快?算上周末这才过去四天。他还以为怎么也得十天半月的。
一抬眼看见老师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眼神中有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辨不清喜怒,像是在审视什么。
这让他心里有点拿不准。
多年摸爬滚打练就的对危险的直觉让他本能的装傻,“是吗?这是好事啊!那您以后就能教高中、评职称跟以前一样了吧?”
林禹用碗微微挡住了脸,欲盖弥彰地低头塞了口饭。
“没错。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钱主任那,他也是跟我说这些。”
视线还一直落在他脸上始终没动,林禹从碗里把头抬起来,高兴道:“那这是好事啊,您不高兴吗?”
岂料对方竟然一字一顿道:“我,拒绝了。”
“???”
“为、为什么?”
“因为,我本就没打算继续教下去。”
林禹把碗放下,对面的人表情上看不出喜怒,但他总感觉浑身散发着一种阴沉。他不解道:“您对教育的热忱我是知道的,您在这上面有自己的追求,当初只是迫于处分没法子才说放弃,现在处分都解除了,您也有机会继续做您想做的,为什么要拒绝呢?”
“谁跟你说我是迫于处分才没法子的?”
林禹这回真是迷茫了,拿了张抽纸擦了擦嘴,正色道:“那您还有别的苦衷?”
杨昱轩碗里的饭始终未动,他也放下碗筷,盯着他的眼睛问了一句:“所以刚才你说的那番话是你一直以为的?”
两次问话都让林禹一次比一次迷茫,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我哪里说错了吗?”
他正襟危坐,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对方自从上了饭桌以后就变得不对劲起来。
这股子不对劲他还说不上是什么,但眼前这人此刻正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老师,您到底想说什么?”
林禹诚心发问,对方却忽然低头端起了碗,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杨昱轩没有正面回答,他夹了根菜,道:“快吃,一会儿凉了。”
“……”
接下来的氛围变得相当奇怪。
明明吃饭之前还一派欢乐,怎么突然之间就沉默无声了?
林禹心中敲起十二分的警钟,这些天的行程在脑子里和过电影一样一幕幕闪过,没有出任何一点差错。
应该不是他的原因。
林禹大着胆子问了句:“老师,到底发生什么了?是老钱、啊不钱主任跟您说了什么?”
“你怕他和我说了什么?”
这话说得颇有那么点针锋相对的意思。
林禹心里大概有了底,看来真是因为自己?
拿起筷子肉都不敢夹了,扒着碗里的干米饭一点一点往嘴里塞,实在咽不下去就夹个香菇就着吃。
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看了实在可怜,杨昱轩也看不下去,把小烧肉的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怎么?我是不让你吃饭?”
“没、没有。”
林禹把肉往自己碗里倒了点,吃得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把碗里的饭都吃完,他刚要说话就听见对方说:“吃饱了就去跪着。”
“……”
林禹是想破了脑袋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做错了,对着镜子跪下后,里面那张迷茫的脸对着他,让他更迷茫了。
脑子里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想,可现在这标准的反省姿态让他又不得不想。
天马行空想着,厨房里哗哗地水流声跟他做着伴,碗筷被放置的声音,涮洗抹布的声音,抹布在桌子上摩擦的声音……
直到人终于收拾完出来,林禹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老师经过他时在他身边停了两秒,什么表示也没有就走去了沙发。
即使看不到,也能感受出来斜后方那抹视线犹如一个聚光灯落在他身上快要把他射穿。
如芒刺背。
到底发生什么了?
处分解除不应该高兴吗?
这要打人的模样是干嘛?
身子稍稍偏斜一点,镜子里就能很微妙的出现老师的脸。他正拿手机低头看着啥,看了没两分钟就锁屏放下,视线再次凝聚到他身上。
面沉如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阴郁,像被一座山压住一样低迷。
林禹慌忙挪开视线,生怕和他在镜子里对上。
两个人一坐一跪谁都没有出任何动静,就这么耗了半个小时。
斜后方的长者终于说话了:“反省出什么了?”
“……还没有。”小声嗫嚅。
杨昱轩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没为难他:“没时间了,先去上课,晚上忙吗?”
“不忙。”
本来是打算下了课去公司转一圈,但现下这种情形看来得放弃这个想法了。
“那就回来继续反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