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让我来杀你”
奇怪,祁钰竟不觉得吃惊,因为她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实际上从踏上金銮殿的那一刻起她就时刻徘徊在生死线上。
“何罪?”祁钰问得冷静。
“无罪”
“所以这是密诏?”
谢长则不答,修长的身影深邃且神秘。
“难为殿下亲自前来送微臣上路,就是不知臣会是怎么个死法?”对于死祁钰是肯定怕的,因为她也不知还会不会如以前一样依旧有死而复生的机会。
“鸩酒”
“何日期限?”
“一个月”
“那也就是说殿下必须得在十天之内杀掉我而后快马加鞭二十天赶回皇宫复命”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十天完全够了,她要给话本里加些不一样的东西,修改后的《简爱》,加了战争背景。
祁钰轻轻笑了笑,很不争气地问了一句:“可有转圜余地?”
“我要娶王妃了”谢长则的语气似乎有些雀跃,祁钰嗅到了浓浓的危险。
她急忙道:“我选鸩毒!”
谢长则身影未动,祁钰心脏如坠谷底。
“不对!你该死!”祁钰手心聚起蓝色的幽蝶火,无数似蝶飞火融成一朵蓝色火焰,顺着祁钰手掌冲去谢长则的后背,竟不料那朵蓝色火焰未近谢长则半寸之距时像被反弹回来似的迅速朝祁钰这边袭回,与此同时,祁钰识海如炸了般沸腾叫她痛不欲生。
【警报!警报!宿主伤害任务对象!宿主伤害任务对象!】
祁钰强忍着头痛欲裂侧翻躲过那朵幽蝶火的反弹袭击。
谢长则的身影还是宁静地伫立。
她杀心愈盛,警报声愈响,她的头愈炸,凭什么,她不服!她不服!她宁愿死,她就算死也要拉着这卑鄙畜牲陪葬!
他可以置若罔闻,但绝不能拉着她一起当吃人怪物,他可以为非作歹,但绝不能迫她为虎作伥,他可以助纣为虐,但绝不能使她抱愚守迷,否则,她宁愿死。
但其实她是怕死的,永生对她来讲是个致命的诱惑,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能放弃。
祁钰难以忍受崩裂般的头痛,骤然晕了过去。
从谢长则身体内倏忽飘出一缕黑雾,隐约是一个男人的面庞,似与荀景有几分相似。
“去吧,她是你的了,你可以为所欲为”
谢长则却并不如黑雾想象中的那么开心,他一手穿过那黑雾,未能抓住,气闷地甩袖背在身后。
“你觉得我会蠢到娶一个时刻想置我于死地的毒妇么?”
黑雾飘忽不定:“呵,你认为你配的上祁小姐吗?我是没有身体,而你只是我的容器”
谢长则似是被这句话给惹怒了,他一拳砸散那无定形的黑雾,却见那黑雾顺着拳头手臂钻进谢长则的身体里消失无踪。
荀景这两年以来甚少出现在祁钰眼前,祁钰只当他是忙于军营,却不想那是荀景故意躲着她,他无法控制住心魔,无法控制住上一个位面吞下的夜魔,每在和祁钰同榻而眠时,夜魔叫嚣着要他肆意折辱身边的祁钰,有时他甚或控制不了他自己的身体,久而久之,他只能远离,而祁钰更不知道的是,冥府已然被荀景搅得翻天覆地。
书房里,祁钰静悄悄地躺在软榻上,不远处书案后坐着的是紫黑色锦袍的谢长则。
“殿下,她不值得您如此费神,您只需要”
“父皇的耳目清理掉了么?”谢长则翻开一本绿皮书,它没有名字,它的故事离奇且荒谬。
封允顿了顿:“殿下,您是要公然和陛下作对吗?”
“他不会让我死得”这句话说得尤其冷硬,根本不像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猜忌,倒像是久违的政敌。
虽知殿下因先皇后之由对皇帝有怨,可近日来这种怨似乎淡了却被另一种漠然给代替,如同对世间万物厌倦了的冰冷无意。
这两年以来,谢长则和皇帝暂时达成了统一战线,清除朝内肆权党营,坐大之流,宰相杨令恩被削权贬庶流放,收缴兵权,又借反腐肃贪之名充盈了国库,提拔了亲信,排除了异己,只留忠心拥护谢长则及皇帝的所谓“贤臣”
而与此同时,本该是国强则民弱的民生艰难,民怨沸腾,加之地方豪强土地兼并横征暴敛,该是有所暴乱才对,可浙宁这个倍受盘剥的地方仅因祁钰所管辖下的浮梁县而富饶了起来,甚至比灾前更显繁昌,仅两年而已,浮梁县一跃成为沄州籍籍有名的富贵县,民富则无乱,祁钰在一定程度上为谢氏王朝续了命。
树大招风,这样的续命可悲一国皇帝蠢不可及既无能昏聩,又无法洞若观火,刚愎自用,只觉这样的财富应归皇室所有,怎能任刁民暖衣饱食,暇余思及自身的权益反过来对抗他了怎么办。
更加令皇帝难以心安的是,浙宁府掀起了长达数月的农牧市场交易自由的风波,他们反对许可的盐引,反对许可执照,反对官府的控制,反对牙商和盐运使的敲诈,反对官商们的勾对为奸,为此还组织了不小的力量,更可恶的是,浮梁县面对此类情景纵容妥协,这触及到了皇帝的逆鳞,在皇权看来,农民为严苛赋税集结反抗远不如为自由贸易争取权利威胁得多。
因为这就代表他们对商贸对财富的渴望大过了对皇权的渴望,毕竟在这之前,无论哪个商人的最终目的绝不是仅仅发家致富,而是能有朝一日在京城落脚为皇帝效命。
言外之意,你可以反那个位置反那个人,但绝不能反那个特权反那个王权皇权,因为权带来的源源不断的诱人利润使得“合理”抢劫财富容易得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