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化为一滩血水。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村子里。
不过一日,村中又有大量的村人死亡。
我无病无痛,行走在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土地上,心中也满是绝望。
天亮前,我本打算逃亡,但是失败了。
我没料到官府派来封锁此处的,并非普通人。
我逃不出去,本以为自己会被就地射杀。
但是那人远远地看着我,并没有动手,只是挥挥手让我自己回去。
我踉踉跄跄地回到了我与师傅居住的小院。
想必此刻,师傅已在劫难逃。
*
我错了,他还活着。
我的师傅还活着,他并未死去。
却奄奄一息,离死不远。
可是到此刻,他却还在边吐血边安慰我,“孩子,不要伤心,死亡不过是另一种开始。”
他真的好蠢好蠢好蠢……
*
村中所剩的人寥寥无几。
起初有村人喊叫着,要将我们两个妖医烧死,现在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息。
他们毫无灵魂的躯体被堆在村外的荒地上,活着的人一把火将它们烧了个干净。
可惜火焰也无法阻止死亡,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能阻止死亡的唯有死亡本身。
*
入夜了,师傅的房中灯还亮着。
他将我赶到了另一处休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待着。
想必,他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和其他将死之人不同,师傅的房间里一直很安静。
我心中好奇,实在想知道这个陪伴了我大半辈子的老好人,到底会怎么死去。
我放轻了脚步,偷偷溜到了他的窗下。
随后,我用口水将食指沾湿,悄悄地在窗户上戳了个小洞。
凑近那小洞后,我用右眼往里窥看。
啧,他挣扎的样子好恶心啊!
风度翩翩了大半辈子,这一刻却毫无尊严地挣扎着,比牲口还不如。
密密麻麻的凸起在他的皮肤上起伏,游走,蠕动。
我看到那种熟悉的、慈祥的脸孔变了一番模样。
可哪怕如此痛苦,他却还是死死咬着口中的木块,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息,似乎这样,就可以假装自己平安无事。
哈,这老头蠢透了!
我的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眼里却落下滚烫的泪水。
*
咦,师傅他竟没死?
顶多看着有点虚弱,比起那些死鬼,还是要健康不少的。
师傅笑了笑:“其实还是有点不适的。”
"昨晚你不知道,为师咳了整整一个晚上,差点以为自己熬不过去。"
“可一想到若为师死了,你在这世上就孤苦伶仃一人,为师就觉得不能就这样死了……”
“后来为师陷入了昏迷中,天亮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了这新的一天!”
所以这种病是可以被治好的?
我心中大惊,又忍不住心生窃喜。
*
村子里的人都死了,除了我和师傅。
更要命的是,我也开始发热,而后咳嗽。
当然,目前症状并不严重。
我一度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游离于死亡之外,幸运又孤独。
虽知疫病凶险,心底深处却总是心存侥幸,以为自己能避免。
可老天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不,师傅可以熬过去,我也可以。
我比他更年轻力壮!
我不敢把这事告诉师傅,只是一个人默默缩在了自己的小屋中。
天黑了,我却不敢点灯。
浑浑噩噩中,我感到了浑身火烧一般的痛苦。
有什么东西游走在我的体内,津津有味地吞吃着我的五脏六腑,而我却无能为力。
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在贪婪地享用我时,似乎又想要挣脱这具血肉之躯的束缚。
我学着师傅那样,口中咬着一块木头,死死忍着,不发出一点声息。
这时候,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很轻,可我还是听到了。
有什么东西被洇湿,戳开。
无意间一转身,我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不,窗上的那双眼睛我已不再熟悉。
它是黑色的,隐隐透着一抹血色……
(文七注:该密档来源于一份自太平村中发现的笔记,书者疑似途经此处后被困的乡野游医。
原笔记内容混乱不堪,且多有残缺,考虑到第二十七任楼主的文化水平,本人对其进行了特殊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