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想起自己的这个年纪。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皇子,看厌了宫廷争斗、权势倾轧,干脆做个富贵闲人。京郊大营参军裴宣跟他交情不错,通过裴宣又认识了赵元植,裴宣释甲之后,收了好几个徒弟,最喜欢的就是当年在由韩墟引荐,在他手下历练的秦离忧。
听说赵元植也有个徒弟,年岁还小,身体也不好,一直放在师兄卓堪那里医治调养。等见到时候,那孩子已经十一岁了。那时候贺云洲站在沉稳的秦离忧和跳脱的裴子夕中间,显得苍白又孱弱,但他眉目精致,举止得体,第一次进宫并不胆怯倒是让明德帝很是意外。
后来再听见他的消息,宁王主动引荐手下有收集情报的组织,说派了自己从小养大的很得力的孩子和贺云洲一起创建,他之前并不在意,治国不能过于着眼细微,把控全局才是重点。可是最近发生的事,他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特别是宁王那边,虽然经常会把一些消息传进京城,可是他收到的内容和收到的时间,如鸡肋一般。
若说宁王利用那些情报打压异己,可他并不在朝堂中,能安于现状便能平稳一生,何必非要将皇帝的猜忌往自己身上引;若说只是想给明德帝帮忙,他在某些方面的动作又实在大了些,让人很难不怀疑他的动机。毕竟他也是曾被议储的皇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怕只怕他那念头还没完全熄灭。
“朕想让你暗中调查宁王动向。”明德帝道。
贺云洲抬起头,疑惑着笑着问道:“陛下这是在试探草民对朝廷的忠诚?”
“朕从来不怀疑,只是朝廷是朝廷,宁王是宁王。”明德帝缓缓道,“若你觉得朕猜忌手足,不愿领受也无妨。”
“草民领命。”贺云洲收敛笑容,正色应道。
贺云洲的爽快倒让明德帝十分吃惊,毕竟创建这个组织的推手是宁王,贺云洲正是受到宁王青睐得到重用。而且宁王主动将此事说明,自己若一味深究,只会显得猜忌过重。
“陛下,当初宁王就曾讲过,虽然是草民等虽然是替王爷办事,但更要为陛下分忧。”贺云洲郑重道,“此事定然暗中进行,不会让多余人察觉。”
贺云洲的态度令人满意,但是明德帝心中疑虑却又加重了好些。他回答得太干脆果断,仿佛早就算好了有这一天。若是真心办事,能为我所用自然是好,若有异心,消息走漏给宁王,结果适得其反,让宁王有了防备,真要有所异动,进度反而加快。不过既然已经将话说明,明德帝也只能赌一把,若赢了,查出什么或者查不出什么都是好事;若输了,眼下看着平稳的朝局怕是要保不住。他之前权衡再三,只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容不得他什么事都做得四平八稳。
明德帝面上还是带着笑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凭栏望着京城的方向。
贺云洲也走过去,停在他身后一步之外。
秋高气爽的天气,外面的风吹得塔铃叮当,南去的大雁几声鸣叫。远远能看见京城高大的城墙门楼,墙里层叠的屋顶下,街市上行人往来,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你或许会认为朕捕风捉影有些多疑,甚至怀疑到自己手足。可是皇家就是这样,一旦坐上龙椅,高高在上反而觉得不踏实,就像站在这九层塔边。权力的诱惑太大,只要有了争夺的心思,手足不像手足,父子不像父子。”明德帝自嘲地笑了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若有得选,朕情愿还做个闲散王爷,与你师父师叔秉烛夜谈,纵情山水。但如今坐上这个位子,为了皇位正统也好,为了天下百姓也好,朕必须把位子坐稳了,在传给继续能坐稳位子的人。待朕百年之后,不至于留一个朝局动荡天下不宁的骂名。”
“陛下能与草民说这些,着实令草民惶恐。”贺云洲躬身道。
“此事不易做,你有何条件尽管开口。”明德帝道。
“此事需隐秘,之前传递消息的脉络需要换一换,安排妥当会通知秦大人。草民只希望事成之后,希望陛下能应准草民一个请求。”贺云洲道。
“好。”明德帝如一个慈爱的长辈,“回去路上当心些。”
“是。”贺云洲行礼。
楼上明君贤臣,楼下李娴被秦离忧反手擒住,正一筹莫展。听见脚步声,秦离忧才放了手。李娴心中气愤,故意当着明德帝和贺云洲的面揉肩膀。
“这是怎么了?”明德帝见一个面黄肌瘦的半大孩子跪在地上,一脸委屈样子,便问道。
“回陛下,闲来无事,与贺公子手下人切磋切磋。”秦离忧答得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