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娴掰着指头数日子。离开家快十个月了,来洛州七个多月,她一直没闲下来过。如今在思园算是暂时安顿下来,手上的事也慢慢理出了头绪,她才想起乔逸和萤火。
叔叔一定很着急地四处寻她,从小到大,她从来没离开叔叔这么久过。可是怎么能把自己安全,要他放心的消息传给他呢?之前本来想过让萤火帮忙,可是现在连萤火的影子都没见了。思园表面看上去跟普通的大户人家院子没什么差别,可是在暗里,一定有森严的戒备,萤火进来怕是不大可能。
深夜的院子格外清净,只偶尔几声秋虫声。屋顶瓦片忽然轻轻响了两声,李娴一激灵,莫非是萤火来找她了?她摸到窗根下,小心翼翼开了个窗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果然一个黑影落在院子中间,虽然黑斗篷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可那身形跟萤火完全不一样。李娴有些失望,却耐不住好奇,继续观察。
那黑斗篷略停了停,大概是在观察周围动静,发现并没有异常,才大步往花厅里去了。
内室还亮着灯,贺云洲大概还没睡下。
这黑斗篷是什么人,怎么在思园如入无人之境,他会不会对贺云洲不利?李娴脑子转得飞快,手脚比脑子更快,已经开了门,蹑手蹑脚摸到内室的窗下。若黑斗篷对贺云洲不利,她大声呼救起码能叫来陆英。
屋里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只隐隐听到有人低语。李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还在犹豫下一步怎么办,面前窗棂上咔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打在上面。李娴吓得脑子一片空白,脚下发软,还没来得及动作,窗户忽然打开,只见黑影从窗口掠出,她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捏着咽喉摁在地上。
李娴后脑勺狠狠撞在地上,眼前一片金星,黑斗篷掐着她咽喉的大手越来越用力,她快窒息了。
他脸隐匿在兜帽的阴影里,看不清楚,背后的窗户里的光亮处,贺云洲像俾睨众生的神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李娴说不出来话,喉咙里只能发出浑浊的呜咽,她抬起手,努力伸着,想辩解几句。她并无恶意,只是担心加好奇。
“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我来处置吧。”贺云洲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肠。
黑斗篷松了手,起身来往屋子里去了。李娴躺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才魂魄归位。
“跪下,没我的话不准起来。”贺云洲冷冷撂下一句话,转身关上窗户。
他回身看见站在身后的人,皮笑肉不笑问道:“秦大人趁着夜色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你院子里的人怎会如此大胆?”秦离忧沉声道,“这人的底细可曾查清楚了?”
“不劳大人费心,这点小事我还能掌控。”贺云洲继续道,“大人的行踪居然能被他察觉,是这孩子天赋异禀,还是大人的轻功退步了?”
秦离忧知他故意讽刺,也不生气,耐心解释道:“程念不在,那屋子空置许久,不想如今有人住着,是我大意了。”
“大人在陛下身边办事,可不能大意。”贺云洲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两杯茶,“大人这是来例行巡查?”
“九月初九,陛下去京郊佛光寺进香,邀你一叙。”秦离忧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玉坠,放在贺云洲面前,“把这个交给住持,他会安排。”
“不去会杀头吗?”贺云洲瞄了一眼,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笑咪咪地问。
“云洲!”秦离忧皱起眉,虽然此时屋内并无外人,还是觉得贺云洲的态度不妥。
“陛下是有什么吩咐,连你带话都不行?”贺云洲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秦离忧本想再劝他几句,但知道他那个脾气,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也只能闭了口。
沉默一阵,贺云洲也觉得自己有些让秦离忧下不来台,平了平心绪才问道:“陛下的意思,是不要惊动其他人,特别是陆知涯?”
“是。”秦离忧答道。
“知道了,我会安排。”贺云洲收起那枚玉坠。
秦离忧知道他一旦答应就不会食言,才放了心。心里记挂着另一件事,想问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便告辞准备离开。
“程念在家过完中秋才走,你若早两日来,还能遇见她。”贺云洲仿佛洞察他的心思,冲着他的背影缓缓道来。
“是吗,真是不巧。”秦离忧苦笑,于他而言,遇见未必是好事,错过反而免去了尴尬。
院子里夜风微凉,李娴笔直地跪在原地。秦离忧走过去,抬手搭在她的肩上,压低了声音道:“谨守本分,否则没人能救你!”
李娴被他拍得全身一颤,接着秦离忧的手一滑一拧,肩膀上忽然一阵剧痛,她险些叫出声来。
秦离忧鄙夷地看了痛得蜷在地上的李娴一眼,一纵身越过屋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李娴只觉得膝盖酸麻,肩膀剧痛连带着手臂也动弹不得,心中更是万分后悔。早知如此,打死她也不敢出门来。大概是最近日子过得太顺,忘了人在屋檐下需要谨小慎微,才如此不知死活地冒然行事。
贺云洲已经走过来蹲在她身边,见她右臂的异常,叹了口气,捏住她的肩膀一用力,只听骨头一响,李娴只觉得眼前黑了一黑,肩膀的疼痛已经减弱了许多,试着用力居然能抬起来,忙跪正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