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有明说,都懂对方的意思。
赵香梅看着男青年身上盖着的结实一团不再蓬松的棉被,再看看那床老旧行军床,虽然早就知道高大景在家不受宠,但亲眼所见还是被现实冲击。她缓缓起身,去桌子上倒了一杯热水塞给男人,轻声道:“那我走了,你注意休息。”
高大景捧着热水杯,滚烫的热水透过搪瓷把热能传送到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温暖在他身上扩散赶走了寒气,干裂的嘴唇即使还没得到浇灌也被安抚,他温柔看着女友点点头。
一旁不知道在忙什么的高母终于找到了她莫名失踪的“宝贝”,一张作业本大的单面红纸被她找了出来,快速放了一张折痕满布的一元钱纸币进去,老人家热情送着赵香梅到了小门口,强硬把红包塞人家手里,一口一个夸:“哎呀,大过年的给你包个红包,谢谢你来看大景,年轻人同学之间就情谊深啊,有空常来玩。”
“阿姨谢谢,也祝你们全家新年快乐,不用送了,我先走了。”
“好的好的,路上小心。”高母踮起脚跟笑着和姑娘摆手,深怕人家不走似的。待看见人家姑娘步履轻快的出了大院门,立马往回走。
小门口旁有一颗一人高的紫薇树,正值寒冬花枝凋零,只有零星几片枯叶和残花还吊在枝头摇摇晃晃,一片灰沉萧瑟背景中,几个月没人打理的枝条顽强向空中蔓延刺出新的空间。
一个健壮的人影骂骂咧咧往回快速走,衣角刚好挂上多余的新枝纠缠起来,来人脚步不停,厌烦用手朝绿植一拍,震得那零星几片花叶也飘落在地。
朱和平一脸开心拿着那提鸡蛋往厨房去,正想着中午可以加餐了,还没走到对门就见婆婆一脸不爽折回来,故意没事找事高声问道:“她走了吗?怎么不留下来吃饭啊?”
高母一脸晦气又不敢回口,只好快步躲回屋内,一回到卧室先把窗户给关上,转身两步跨到床头,叉着腰训斥又躺下的小儿子:“你什么眼光,这个我坚决不同意,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
行军床上的男青年瞥了一眼自己妈妈,半赌气的无力反驳道:“不用你们操心,我结婚不会用家里一分钱。我倒不知道我们家对娶媳妇要求这么高。”
刚刚还气势汹汹理直气壮的老人一下就白了脸,嘴唇蠕动几次都没发出声,过了几个呼吸,一声啜泣从老人鼻腔中发出,她抬手用满是姜蒜味的袖口擦了擦眼睛,小声哽咽道:
“你不要怪我和你爸偏心,你哥哥先天不足身高连一米五都不到,你爸爸不把工作岗位给他顶,你哥哥根本找不到工作。我们家条件一般,就算去农村给你哥哥找老婆,没有好处人家也不愿嫁来啊,我不把工作岗位给你嫂嫂顶替,她怎么愿意嫁进来。你侄子现在还小,我不为他多考虑万一他长大和你哥一样是……”
说道难受处,高母喉咙控制不住上下滚动,抽气几声后她平复自己心情,含糊不清说:“你自己能找到工作我替你高兴,找对象这事你再看看吧,总归到处都要花钱。”
行军床上的青年翻身不语,隔了好一会,他听到一阵细琐脚步声往外走去,门又被轻轻关上,屋内又恢复一片死寂。
高大景蹭了蹭枕头,紧闭的睫毛里一条若隐若现的水光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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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那天,大部分商铺都陆陆续续开门啦,各位老板都在门口点了几封炮仗庆祝新的一年,空中飘落的红色炮纸洋洋洒洒布满一条街,到处都是商贩们的吆喝声和祝福词。
裁缝店的女老板把门板一扇扇推开,脸上都是笑脸盈盈,隔了一会就有唐钟芳安排的“托”上门下单买裤子,裤谐音就是富,对买卖双方都是好事。
当美妇人听到这个做生意的小习俗时,就兴冲冲给赵香梅安排了这一节目,弄的大家苦笑不得。
等到送走一波客人后,十几天没见面的罗老板就从隔壁跑来串门了,两人互说一堆祝福词,罗大姐没说几句就忍不住问起赵香梅,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让高大景再去仓武进货呀,她们两夫妻可很期待。
赵香梅顿时有些为难,反问道:“罗姐,这一去一回就要3-4天,你们店不做生意啦?”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现在过年期间谁家没吃的,就没几个人会特意来吃粉。学生又没上课,这又少一波顾客,元宵那天前都没什么生意,刚好让我走得开。”
心里算了算时间,赵香梅不敢当场答应下来,只说要见到高大景商量一下再决定。其实她心下不想让自己对象马上来回奔波,高大景过年那场病里面多少也有年前没休息好的原因。
没想到她心疼对方,对方却“不领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