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月藏身进以往来过无数次,无比熟悉的林子里。
在林心月没有回到村子之前,她以为回来时,她见到的会是一个已经陷入静谧黑暗中的村子。毕竟她在田地里摸黑跋涉了太久太久,此刻不用想,铁定已经是后半夜了。
可此时村子居然是一副灯火通明的样子。
仗着林子里一片漆黑,她能看得清村子,村子里的人却绝对看不到她,林心月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来到了离着自家屋子百来丈远的位置,然后趴躲在一株灌木后,探出脸观察村内的动静。
林心月发现,村子中最亮的地方,居然就是自己家附近。有许多的人,举着火把,聚集在此处。
不是油灯或蜡烛,而是能照出更亮,更广范围的火把。
数十支熊熊燃烧着的火把,将那头村子的境况照得清晰如白昼。
在亮堂的火光之下,林心月很快发现,那头或站或走的人,形形色色,不止有村中的邻里,还有穿着官府制服,带着佩刀的衙役。此外,还有好几个陌生的男人来回走动,甚至,在人群中,林心月还识别出了秦府的管家余年,以及她在秦府中见过两个家丁。
就在林心月还在为自己所见震惊和想不通之时,在人群最为密集的地方,等大家因走动散开之后,林心月瞧见了一个躺在地上的身影。
林心月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抖着嘴唇,几乎忘记了之前不能离村子太近的想法,又匍匐着往前挪了好长一段距离。
然后,林心月终于确认,躺在地上的那个身影,就是她无比熟悉的,在外时日思夜想的阿娘。
林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被不少村人围着,林心月甚至看清了乡亲们面上的表情,有伤心的,有感慨的唏嘘的,可就是没有着急着去救治的。
林母躺在那里,被这许多人围着,许久许久,没有任何动静……
林心月的眼泪唰地布满了脸庞。她趴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场景,内心的悲愤几乎要将她覆灭,嗓子却像被人紧紧捏住一般,只能发出几声断断续续、几不可闻的破漏哭音。
泪水模糊了林心月的视线,她很快便看不清前方的境况,她拼命想擦干眼睛继续看清楚,却又怎么都擦不干。
林心月将仰着的头放下,放在了自己横置于胸前的小臂上,呜咽着抽泣,哭得整个身子趴在地上一颤一颤。
因为脸离地太近,林心月在哭泣中甚至能感觉到因为她沉重的呼吸,吸进鼻中的泥土的气味,还有脸上、手臂上因潮湿粘上泥土的黏腻。
林心月的哭声被这黑夜吸纳,村子那头的人听不到一丝一毫。
她极其想不管不顾跳出去,跑到阿娘的身旁,守着她,抱一抱她。
可她不敢。
在村人和衙役,以及秦府的人的身旁,那些走动的陌生的汉子中,她清楚地看见了几个时辰前,当着她的面,亲手杀害了王婶子和二成哥的凶手,后来又追杀她许久的凶手之一。那个偏壮一些的,他此刻甚至也佩着刀,在众多的村民和衙役前堂而皇之地走来走去。
林心月看见,他同秦府的管家余年,频频说着话,颇为熟稔的模样。
林心月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不顾一切跳出去,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认凶手,大家会相信她吗?
村里的乡亲们会相信她吗?衙役会相信她吗?
她有机会,将今日的一切从头到尾完整说上一遍吗?
众人会听了她的话,会帮她将那个歹人绑起来吗?
林心月终究不敢。
潜意识告诉她,这么做,只会更糟。
那些持刀的陌生汉子,显然是一起的,而且看起来就不是普通的庄稼汉。林心月亲眼见识过那两人杀人时的干净利落,丝毫不眨眼。
若乡亲们相信她,激愤之下很可能会引起搏杀,可是刽子手们的手上,明晃晃正持着刀,而乡亲们手无寸铁。
以他们的凶残,会不会,直接杀人灭口。
而林心月甚至不敢确定,衙役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林心月看着那张噩梦般的脸,哭着,慢慢一点一点地往后爬,回到了一处灌木之后,远远地瞧着村子发愣。
不知哭了多久,林心月累极,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