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萦阳弯了弯嘴角:“陛下想听山鬼还是湘君?”
刘弗陵道:“你讲哪个,朕就听哪个。”
后来,从太医那里得知刘弗陵的病情,上官萦阳才意识到,这个她又爱又恨的君王,身体竟是如此的强弩之末了,那些他曾经有过的豪言,曾经布局想去实现的事,注定要成为他的遗志。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人,连她恨的人,也会失去。
可她没有再流泪,她不会再为谁的逝去而流泪。
太医惶恐地将皇帝的病情告诉皇后,上官皇后脸色冷峻,她免了他的官,逐他出宫去做一个普通医者。
她其实想严厉的处罚这个护君不力的无用臣子,他们是怎么照看正当壮年的皇帝,让他把身体拖到如此地步的?
但她守着自己的仁慈,才终于放过了这个人。然后她将温室殿的宫人全换了,甚至每日亲自盯守着刘弗陵的药汤与饮食。
刘弗陵没有多问她什么,他知道他的上官萦阳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女孩,而成了真正的未央宫主人。
除了处理国事,刘弗陵经常与她对弈,她六博棋的棋艺变得更加精湛,谋篇布局十分精巧,刘弗陵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敌不过她了。
她真的成为了一株风头无两的牡丹。
而外事方面,傅介子出使楼兰国之时,刺杀了楼兰国的国主安归,改立亲汉质子为王,并持安归首级回朝,得封义阳侯。此举震慑西域诸国,甚至引起他们谈傅色变。
刘弗陵十分高兴,他与上官萦阳分享这份兴奋之情,激动得将她抱在怀里。
上官萦阳搂着他,与他共情这份大汉臣民们共享的喜悦,却再次感触国事政治的残酷。
“陛下,义阳侯行事,可是奉大将军之命?”上官萦阳明知故问。刺杀楼兰国主,此事绝不是傅介子一个人的主意。
刘弗陵当然也知道霍光在其中关节起的作用,他点头称是。
“陛下不担心,今日大将军敢杀楼兰国主,明日就敢将燕盖之乱重演一次么?”
刘弗陵盯着她,他有些诧异这话居然从上官萦阳口中说出,但看她清丽的面庞,只是平静道:“话虽如此,大将军并无行差就错。他是你的外祖父,朕百年之后,大将军也不会为难你的。”
上官萦阳听言,心中一梗:“可臣妾不只是他的外孙女,还是陛下的皇后。”
刘弗陵于是仔细考量,等到他真的死了,上官萦阳也好,刘氏宗室也好,竟也没一人能与霍光抗衡,汉朝的天下,都变成他霍光一人的天下?
可没办法,燕盖之乱的结局注定了这一切,他早就没有选择了。
“要是臣妾早些懂就好了。”上官萦阳道:“早些懂,我们就不会这样被动。”她想,早些懂,他们就还能有很多选择,她和刘弗陵之间,就不会隔着家仇。
她继续道:“不过,臣妾既然做了皇后,有些事还是要做得了主的。”
上官萦阳这样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多与她这位外祖父接触,所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刘弗陵却笑出声,他看着上官萦阳晶莹的眼睛,一层乌黑的睫毛覆盖在她的眼睛之上,那张俏脸现出一些似曾相识的认真:“我还记得,萦阳最喜欢做主了……”
这话说得毫无预兆,竟一瞬间就把两人拉回那些过去的时光,笑声过后,徒留无尽的惆怅与哀伤。
“那些玩笑话,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上官萦阳垂眸说。
刘弗陵也不再笑,如果上官萦阳现在还想做什么,他陪她就是。
……
病已的府邸在尚冠里东边,不算大,但独门独院的,很是清闲。里面的陈设花草,其实都是平君选的栽的,她还没过门,已经把那里布置得井井有条。
而病已趁着西域大捷的时机,正式向许家提了亲。
媒人去许家纳采,将平君的生辰八字问了来,于宗室祖庙占卜后得了吉兆,再告知许家,一步一步按六礼走得齐备了,病已将聘礼正式下给了许家。
病已要请史家的亲人来长安参加婚礼,算上路上的时间,卜上黄道吉日,婚期定在半年之后。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病已一爽,他的那些朋友兄弟们也跟着沾光,婚礼还没办,他已经请着喝了不少酒,彭祖自不必多说,邴吉倒笑过病已几次,杜延年叮嘱他照看着儿子,杨敞本不胜酒力,几乎在尚冠里醉过一回,韩长治则在病已家中继续高谈冠军侯的英勇事迹,就连萧望之也因多饮了美酒而心有惭愧,只好相赠一篇《百年赋》庆贺病已和平君的婚事。
病已的家几乎成为他们在长安的集中地。
平君亦是春意在心好气色,每日忙碌之余多有去叔父许延寿家中帮忙,陪着婶婶说话,也好多学些持家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