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青树村不大也不富,八卦真是一点儿也不少。陆岑川一边听广胜讲一边往碗里扒熘豆腐,等凉一点好给阿越吃,还盛了碗汤在一旁晾着。杨桥看她竟然自顾自开吃了,跳脚到,
“玲子你手怎么那么快!”
“谁挡着你吃了,又没叫你说话占着嘴!”
李宝柱后知后觉发小又在蹭饭,而广胜刚开了个头要大讲特讲他人生中最大的危难,见他们不甚专心,委屈到,
“你们听我说的时候认真一点好不好!?”
“诶,不就是张家豆腐卖不出去吗?听着呢听着呢,广胜你继续。”
见他们确实听进去了,广胜叹了口气,继续说起来。
不得不说,广胜讲故事真是挺有一套的。不一会儿,一个顽固、别扭、自以为是还大男子主义,并且会打老婆孩子的老糟头子形象,就在陆岑川心中形成了。
这个老糟头子就是他们口中的张叔。
张叔家在村里有一个豆腐作坊,是家里祖辈传下来的,世代都靠着这做豆腐的手艺养家糊口。到了张叔这一代,豆腐生意不好做,城里又有大的豆腐坊,几乎只能靠着在周遭几个村子里游走兜售,家里老婆孩子跟着一天忙到晚,勉强吃饱而已。
但这还不算什么大问题。
张家的问题在于,家业不大,规矩很多。其中有一个,就是祖传的做豆腐手艺传男不传女。而张叔张婶一辈子了,只生了一个姑娘,就是广胜那天看的叫做张苗苗的女孩子。
广胜跟苗苗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两家的父母心中本来也有这个默契,就等着孩子大了好完婚。但张苗苗年纪越大,家里生意越不好,张叔就生出别的心思来。
他要给张苗苗招赘。
别说广胜是家中独子,就算不是,入赘可也不是什么好名头。
齐大叔当时就不干了,只不过碍于儿子没有把话说死。齐婶子也知道广胜心思,张婶又实在可怜,她在家根本毫无分量,张叔完全不听她的意见,为了保住两家的婚事,张婶跟齐婶子不知道哭过多少回,想着家里困难,招赘更难,只要女儿大了,张叔总会着急,总会回心转意。因为这些,齐婶子才一拖再拖广胜的亲事,只对外说没有相看上眼的。
而今天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生意不好的一天,张叔带着豆腐挨村走了一天只卖了一板,家里更是都没有开张。眼看着就要过冬,张苗苗咬牙提出卖掉一些田里新收的豆子,至少有点钱给爹娘换身棉衣。张叔闻言劈手就打,骂她不安好心要败坏祖宗留下的产业,若不是广胜在旁边挡了两下,他手里划豆腐的木板打在小姑娘头上脸上,就得破相。
“所以……张家的豆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还得为了手艺招赘?”
别说手艺了,张家那几间破土坯房,从外面看跟夏家也不相上下,还产业呢,陆岑川简直长见识了。
“……玲子,这是重点吗!?你广胜哥我就快没有好媳妇儿了!”广胜声音听着都快哭了,陆岑川赶紧到,
“是重点啊,这个真是重点!”
就是为了这手艺才要招赘,就是为了招赘你才娶不上媳妇儿,这不是重点哪个才是重点?不过眼看广胜急火上头,陆岑川想了想改问到,
“广胜哥,你吃饭了吗?”
“……哪儿还顾得上吃饭啊!”
广胜从来没往外说过这些事,今天豁出去说了,就一心指望他们能给出点主意,哪儿还有心坐下吃饭!
他婚事一天天这么拖延,苗苗眼看着就要过了十九往二十上去了,他爹娘再肯顾忌他,也渐渐露出不满的意思。而张叔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动辄打骂愈发平常,苗苗在家日子简直都快过不下去了。他着急上火,却听陆岑川继续说,
“那一起吃吧?”
杨桥闻言抬头看了陆岑川一眼,他已经尝过了桌上几个用豆腐做的菜,也喝了汤,这时又夹了口小葱拌豆腐,就慢悠悠的跟着陆岑川说到,
“坐下一起吃吧。”
“……三哥!?你怎么也跟着玲子跑偏啊!?”
李宝柱看另两个像是有主意的,就跟着劝广胜别着急,他说话在这几个发小中间向来有分量,广胜听他也这么说,就勉强按捺,接过陆岑川递过来的碗筷,随便往盘子里夹了一筷子。
结果那盘子熘豆腐特别滑嫩,稍稍一使劲儿就夹碎了。广胜本来心不在焉的,这会儿没夹上菜来,才仔细去看盘子里是什么,一看是豆腐,心里就又跟火烧似的焦灼起来。
天知道张家摆在村里卖的豆腐,有一大半都是叫他买走了好吗,吃豆腐简直都要吃吐了!!
广胜:“……”
“……你们吃吧……豆腐我吃不下……”
剩下三人对视一眼,陆岑川脑子一转就明白了,
“中秋那天,你是去照顾张家生意的呀?”
广胜闷声点头。
“今天也是去照顾生意的?”
广胜继续点头。
青春啊!
陆岑川又在心中这样感叹。
杨桥和李宝柱也明白了。杨桥叹气摇头,给广胜舀了一勺豆腐放进碗里,直接说到,
“这不是张叔家卖的豆腐,是玲子自己做的,你尝尝看。”
“玲子自己做的!?”
广胜大惊,因为张家把做豆腐的手艺看得那么重要,他从没想过身边还有别人能会做豆腐。又见李宝柱也向他点头,
“我过来就是还碗的,玲子还做了豆脑,下午送到我家叫我们尝新鲜来着。”
豆脑?从没听说张叔做过啊!
广胜迟疑的吃了一口碗里的豆腐,细嫩,软滑,入口即化,跟张家做的豆腐完全不一样。又去夹煎豆腐,这会儿已经凉了,但焦皮依然酥脆,就算是这样煎炸的做法,内里也还是非常软嫩。最后又去吃拌豆腐喝豆腐羹,广胜心都有点发凉,好久才说,
“……玲子……你这是要跟张叔抢生意吗……?”
这话叫陆岑川对着广胜就翻了个好大的白眼儿。
张家有生意让我抢啊!?你不是才说今天又没开张吗!
杨桥也是抬手就扒了广胜一掌,
“玲子要抢张叔的生意,还用告诉你知道啊!”
“再说了,这豆腐做的费劲巴拉的,就算玲子肯这么便宜在村里卖了和张叔抢生意,我跟二哥也不能同意啊!”
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儿想些新鲜点子做拼图,要不二哥又得送点心了!
他俩都反对得这么激烈,广胜一噎,
“……那,那是?”
平时好像挺聪明的,关键时刻怎么就卡壳?陆岑川无奈到,
“所以我不是问你,张家做出来的豆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吗?”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张老头死心眼儿的要守着祖传的豆腐坊,那么如果广胜能做出更好的豆腐,帮他守住那个摊子,张老头那点儿招赘的心思不就该歇了?
要是再能承了他的豆腐手艺往下传,张老头就更应该没有怨言。
而且听广胜的意思,张老头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想要招赘的。
这中间忽然的转变,恐怕就只是他自己心态上的改换,和什么祖传规矩关系不大。再加上生意变差导致生活压力比从前更甚,才使得张老头对祖传的手艺变得执着,希望死守着祖训传下去,便可以回复往日的荣光。
陆岑川越想越觉得大抵就是如此了,毕竟她也吃过两回张家的豆腐,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难吃算不算?”广胜顺口就木呆呆的这么回到。
陆岑川:“……”你老丈人脾气那么差,要知道你这么说非得打死你!
听广胜这实诚过头的回话,李宝柱差点儿忍不住笑出来。杨桥也是恨铁不成钢的啧了广胜一声,懒得跟他说了自顾自开始喝汤。陆岑川笑完不再绕弯子,露出了一口小牙,贼兮兮到,
“广胜哥,有没有兴趣来给我做阵子苦工呀~?”
“苦工?”广胜更迷惑,怎么又忽然说到做苦工上了?
“对呀,做几个月苦工,学一学做豆腐的手艺~”
广胜整个人都愣住了。
听她说要教自己做豆腐的手艺,简单的像是信口开河的胡闹,但杨桥和李宝柱都没出声,又让广胜觉得他们这么平静,不像是在开玩笑。
后面陆岑川又说了什么广胜都没大听清,隐隐约约觉得是叫自己明天开始来磨豆子,点了点头,晕乎乎的走了。
陆岑川看他魂不守舍的,疑惑的看了一眼杨桥,
“这反应对吗?他真的想娶媳妇儿?”
杨桥白了陆岑川一眼,
“你提这法子对吗?这就要把做豆腐的门道教给广胜了?”说到这里他自己又补充到,
“当然,我不是说你这么做不对。”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能帮自然要帮上一把。但陆岑川这样的帮法,一门养家活口的手艺,随随便便的就教出去了,其中可见的利益,饶是杨桥也难免多想。
李宝柱比杨桥更别扭。
虽然这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但若是叫玲子吃亏,就算能成全广胜,他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毕竟是他把广胜带来,才让广胜知道玲子能把豆腐做得这样好。
陆岑川想想他们对手艺秘方的态度,不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