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书杰不想在学校门口引起围观，就和沈佳汶来到一家咖啡厅。

“你都知道些什么？”

沈佳汶喝了一大口加冰的美式，身上的酷暑好像一下子被冰咖啡浇灭。

“你就是影响他们婚姻最大的导火索。”

“什么意思？”余书杰心里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你母亲当时是奉子成婚，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孩在没有结婚之前就怀孕，可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余书杰双手紧紧握着咖啡杯，眼神慌乱不敢置信。

“沈恒苏迫于无奈只能放弃去国外留学的机会，选择留下娶了余婉芸。而余婉芸也放弃了去巴黎歌剧院舞蹈学校。”

沈佳汶离开后就只剩下余书杰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咖啡厅里。

咖啡厅的灯光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昏黄，余书杰呆坐在角落的卡座里，面前的咖啡早已冷透，表面凝了一层薄薄的褐色油脂。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在白色骨瓷上留下一圈模糊的指纹。

窗外的霓虹次第亮起，车灯在玻璃上拖出长长的光痕。服务生第三次过来添水时，发现他连姿势都没变过肩膀垮着，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椎，校服外套在椅背上皱成一团。

"先生，我们打烊了。"

扎马尾的女服务生轻声提醒，手里擦着的玻璃杯映出他发红的眼眶。

余书杰这才惊觉似地抬头，发现窗外夜色如墨。

“不好意思。”

余书杰失魂落魄地走出咖啡厅，打开关机的手机后看见上面有几十个来自余婉芸的未接电话。

他把电话拨了回去，对面是余婉芸焦急的声音。

“余书杰！！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你急死我了，知道吗？”

余书杰听见余婉芸的声音后，眼眶慢慢红了，声音哽咽：“妈妈……对不起。”

“你怎么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快回家。”

“……好。”

余书杰回到家发现余婉芸做了一桌子的菜，而且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你放学以后去哪儿了？”余婉芸顺手接过他身上的书包和外套。

“我……我和同学去小卖部吃东西了，所以才回来晚了，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余婉芸摸了摸余书杰的脑袋：“吓死我了，以后手机不许关机。”

余书杰手机开机的前一个小时，余婉婷怎么也打不通他的电话。

她以为是沈恒苏把余书杰带走了，就连忙把电话打了过去。

“沈恒苏！！！”

沈恒苏的耳膜差点被余婉芸震聋，他把电话放在桌子上然后点开免提：“余婉芸，你又发什么疯？”

“姓沈的！你是不是偷偷把书杰带走了？你怎么这么卑鄙！”

余婉芸不分青红皂白把沈恒苏给骂了一顿，而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我没有把书杰带走，你不要诬陷我。”

沈恒苏冷冷地说完后就挂断电话，转头就让助理去余书杰的学校附近找找，助理最后是在一家咖啡馆里发现独自一人的余书杰。

第二天是周末，厨房里飘着红烧肉的香气，余书杰蹑手蹑脚地溜进去时，厨娘春华正背对着他翻炒锅里的菜。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她花白的发髻上镀了一层金边。

"春华阿姨。"

余书杰压低声音，像做贼似地左右张望："我妈出门了吧？"

春华头也不回，手里的锅铲翻动得利落："放心，你妈刚走，说是去公司一趟。"

她这才转过身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怎么了？"

余书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

春华在余家做了二十多年厨娘，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家里没什么事能瞒过她的眼睛。

"我想了解一下，我妈和那个男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结婚的？"

因为知道沈恒苏出轨后，余书杰甚至连一声父亲都叫不出口。

春华关了火，擦了擦手，在余书杰对面坐下。她那双粗糙的手交叠放在桌上，指节因常年劳作而微微变形。

"你妈没和你提起过？"

春华叹了口气："她当年可是风云人物，芭蕾舞跳得那叫一个好。你爸也是，建筑系的高才生，设计图拿过全国大奖。"

他很难把记忆中那个总是冷着脸、和沈恒苏吵得不可开交的余婉芸，和海报上那个一袭白色芭蕾舞裙、在聚光灯下优雅跳舞的年轻女子联系起来。

"那他们怎么会...？"余书杰含糊地问，眼睛盯着桌面。

春华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回了二十多年前："那年夏天，你妈刚表演完毕业独奏舞会，轰动全校。你爸被朋友拉去看，结果一眼就相中了台上闪闪发光的她。"

厨房里的挂钟滴答作响，余书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些故事他从未听父母提起过，家里关于过去的谈话总是止于表面。

"后来呢？"

"后来啊。"

春华笑了笑。

"你爸追了你妈十三个月，从春天到冬天再到春天。天天去舞蹈教室送花，站在楼下等她下课。你妈一开始嫌他烦，说他不懂艺术，只知道画那些冷冰冰的线条。"

春华模仿着余婉芸年轻时的语气。

"但有一次你妈参加比赛失利，躲在舞蹈教室里哭，是你爸翻窗进去。那时候你妈在五楼练舞，你爸就这么徒手爬了上去。"

春华摇摇头："从那以后，你妈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余书杰想象着沈恒苏年轻时的模样照片上那个留着长发、眼神桀骜的年轻人，为了心爱的女孩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

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穿着黑色西装，不苟言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然后他们就结婚了？"

春华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没那么简单，你妈拿到了巴黎歌剧院舞蹈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你爸也被一家国际建筑事务所看中，他们本来都计划好各自发展几年再..."

她突然停住了，目光闪烁。余书杰感到一阵异样，喉咙发紧："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厨房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炖锅里的汤汁偶尔发出咕嘟声。春华犹豫了片刻低声："然后你妈发现自己怀孕了。"

余书杰愣住了他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被人当头一棒，他没想到沈佳汶说的竟然是真的。

"是...是我？"

春华点点头："那时候你妈才20岁，学业刚刚起步。你外公气得要和她断绝关系，说你爸毁了她的前程。"

她顿了顿："但你妈坚持要把你生下来，你爸也二话不说放弃了出国的机会。"

余书杰的胸口发闷，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存在竟是父母放弃梦想的原因。

"他们...后悔过吗？"他声音颤抖。

春华伸手覆上余书杰的手背，她的掌心温暖而粗糙："傻孩子，你爸妈每次看你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你妈可能再没登上过国际舞台，但她把你培养成了善良正直的人。"

余书杰低下头，感到眼眶发热。他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教他识字时温柔的样子。

那些他曾经视为理所当然的关爱，此刻都有了全新的意义。

"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他喃喃道。

"每个父母都想在孩子面前保持完美形象，你妈不想让你觉得她的人生有遗憾，你爸也是。"

门外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两人同时一惊。春华迅速站起身回到灶台前，余书杰慌乱地抹了抹眼睛。

"书杰？你在家啊。"

余婉芸走进客厅，手里提着公文包。她今天穿了件淡蓝色的衬衫，发髻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与海报上那个挽着长发的少女已相去甚远。

"嗯，今天没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