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次春宵

繁体版 简体版
1001次春宵 > 星越山河 > 第32章 温星河的日记(十五)

第32章 温星河的日记(十五)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话很合情理,也很适合安慰人,但我很清楚,关山自己比我更明白这些道理,这些话在她心里存了三十几年,她不想再听。

所以我说:“你已经做到自己能做的全部了,关山。

没错,你的确是他的女儿,没有谁能斩断你们之间的血缘。

那又怎样呢?难道你自己就不恨吗?

可你没法选定自己的出身。你能做的只有通过后天的努力将他的影响降到最低。

你做到了啊!你看看如今的自己,和他有半分相似吗?

你聪明、勤奋、善解人意,你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所有和你有过接触的人都会夸你。大家看见这样的你,难道还会和挂着墙上的那张照片联系在一起吗?”

“关山,想一想你的名字,越关山。你是真的越过了那一座座山才走到了今天。过去磨练了你,但它并没有塑造你——真正塑造你的是你自己,你的意志。”

“你曾经叫王盼仔,但现在,你是越关山,越青溪的女儿,越相逢的妹妹,这就是现在的你仅有的身份标签。”

不是一味否定,而是换个思路。对于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我们没有懊恼的余地。唯有行动,让自己跳出内耗的怪圈,才是唯一解。

-2031年2月15日-

我们今天前往J市。离S市非常近,开车只要一个半小时。

汽车无声地行驶,高速路牌上的路程慢慢缩短:一百公里,八十公里,五十公里、二十公里、三公里……

一百零四公里,汽车一个半小时,高铁只需半个小时,甚至还有跨shi'qu联通的地铁,把屁股坐烂也就三个小时。

可就是这条平坦的通路,我的关山走了十八年。

关山睡着了,给她搭了一条毛毯,她迷迷糊糊地裹住了,没醒。

她昨晚整夜没睡,天擦亮时才迷糊了一会儿,但等外边的鸟儿叫起来时,她便径直起了床,彻底醒了。

我劝她再去睡会儿,但她拒绝了,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做完早餐,又跑去修剪院里的梅花,拆了几个快递,打了一会儿毛线,一个早晨做了好多事。

她是在紧张,想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那些即将到来的事情。

她很久没有过这样紧张的时候了。但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人能够做到真正坦然放下自己的软弱,那大多是伪装,努力不让人看不出破绽罢了。

我可不喜欢关山这样做。每个人都有恐惧,这很正常,没必要掩饰它。鼓起勇气面对它,便已强过大部分人了。

妈妈的骨灰盒就放在我们身边。头像用的就是邵阿姨发的那张照片。对关山来说,这是从未见过的年轻的妈妈,但对于老两口来说,这是女儿留在他们记忆中最后的样子。

邵阿姨本想和我们一起来,但关山婉拒了她。有些事情,她想自己面对。

车到了,停在街边。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关山按住我,让我等一下。

她几次深呼吸,然后,打开车门。

周日的小镇,街上人不少,我俩并肩都有点儿挤不下。

走进单元门,拾级而上,登至五楼,站在妈妈的家门口。

老校区的楼道狭窄昏暗,头顶的感应灯早已坏掉,唯一的光源是楼梯间一扇没法关严的窄窗。

关山站在黑暗里,对着怀中的骨灰盒,轻声说:“妈妈,回家了。”

遗传的力量格外伟大,关山和外婆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在外婆身上,我仿佛看见了关山年老的模样。

两人的性格也很像,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沉稳类型,哪怕内心的起伏多么剧烈,表现在脸上,也只有两行热泪。

相比起来,外公的反应就要外放得多了。他抱着女儿的骨灰盒,哭得肝肠寸断,极富感染力,使人不由地想陪着他哭。

关山一直安慰他,他抬眼看看关山的模样,哭得更厉害了。

外婆扶额,悄悄抹掉眼角的泪花,把我叫到了隔壁的空房。

这是妈妈的房间。一切陈列都是三十年前的流行样式,小小的书桌上摆着很多相框,有一家人的合照,也有妈妈的单人照,都被擦拭得很亮。

外婆的背已经弓了,头发也是花白。她小步走到桌前,拿起相框,仔细地端详画中人的笑颜。

“你和关山认识多久了?”她放下相框,问我。

“七年多。”我回答道,“我们当时进了同一个项目,是队友,慢慢的就……”我忽然打住,拿不准在老人家面前讲这些是否合适。

她笑一下:“不用紧张,我虽然年纪大了,却不迂腐。一进门我就看出你们关系不一般了。”

“而且我看得出,”她的目光落在我左手的戒指上(这是我们的对戒),又停在我的项链上(这也是一对的),“你们的感情很好。”

我松了一口气,同时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和老年版的关山对话了——相同的洞察力、相同的亲和力,连说话的语气都如此相似,你们老越家的基因稍微有点太稳定了吧!

“孩子,你叫星河对吧。”她握住我的手,粗糙的手指轻抚手背,触感很奇妙。

“星河,能和我讲讲关山的事情吗?”她的目光很诚挚。

紧接着,像料到我的心思一般,她又补充道:“关山是个好孩子,但有些时候,好孩子是会吃亏的。因为她们总不想让人担心,就把什么心思都藏起来,轻易不肯说出来。”

“就像刚才,她一直在跟我们说有关青溪的事情,却只字未提自己。”

“我想知道,”她的眼里又蓄起热泪,“她这一路走来,都遇见了什么?”

“孩子,你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我相信关山一定和你说过很多她的过去。”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所以也请你,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们,让我们这些迟到了三十年的老家伙也知道该怎么弥补她、呵护她,好吗?”

她话里满溢的渴求使我动容。我明明不是个爱哭的人,可这些日子来,我泪目的次数实在太多。大约因为:这是亲情,是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好。”我吸一口气,将即将落下的泪咽下,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应道。

我向她讲述了关山的童年,贯穿始终的暴力与妈妈泣血的遗书。她的少年,与阿姐的相依为命终结于那个闷热的初秋。然后是青年,寒潮中历时整整两天的逃亡,以及那场覆盖一切的大雪,孕育了“越关山”这个名字,带来了崭新的十八年。

我将自己记得的一切尽数倾倒出来,只模糊了我们在游戏中不为人知的经历。

我不记得自己讲了多久,只知道伴随着我的讲述,关山的生命如一幅长卷般缓缓铺开,仿佛能够伸手触摸到其中的每一个节点,穿越时光,与那时的关山感受到同等的情绪。

我的关山呀,你的过去像一条长河,汹涌且曲折,苦难深重,难以释怀。但河流终会通向大海,人生也是如此。曾经的你只有妈妈和阿姐,但现在的你有我和亲人们,有那么多的朋友,未来广阔无垠,你的路不会孤独。

天暗了,天上有星星和月亮,是个明亮而温暖的夜晚。

-2031年2月18日-

我们为妈妈举行了海葬。

海面风平浪静,阳光很好。骨灰纷纷扬扬地落到海面上,如同一场雪。

最后的时刻,关山拿出了二十二年前妈妈写给她的那封信。多年来,她辗转几个城市,换过不知多少个住址,却始终完好地保存着它。

她将信放入水中,泛黄的纸面浸润湛蓝的海水,沉入海底。

“越青溪,你自由了。”

天上飘过一朵纤薄的云,水面拂过淡然的风。仿佛天上天投下的注目。

-2031年2月20日-

关山的假期结束了,我们返回了M市。关山忙着赶进度,我蒙头写自己的新歌。

外公外婆仍旧住在小镇的老屋里,他们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不愿挪动。

生活不会因任何人停滞,大家都在以不同的方式继续向前。

或为了牵挂的人,或为了必须铭记的事,或为了未知的将来,总要走下去的。

人生漫长,我们以爱为名,负重前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