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韩国现在的国力,秦国并不需要大规模的调兵遣将,只去年新任命的南阳假守带领一方军队,韩王挣扎了一下,就出城投降了。
消息传回咸阳,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毕竟韩国实在太弱了,打下它实在彰显不了秦国的强大。
现在,朝臣们的注意力更多在后续关于韩国的治理上,因为大王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大公子。
旨意下来的时候,朝臣们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大惊小怪了,半年多的时间,足够让他们看清扶苏的实力。
秦国的现在和未来都光明无比,倒比灭韩这件事还让朝臣们欢欣鼓舞。
因此,近来扶苏见到的大臣们个个喜气洋洋,不知道的还以为秦国已经把东方六国都纳入囊中了。
不过,对于扶苏来说,这显然是件好事,因为朝臣们的工作热情高涨,战后安排进展迅速。
韩国的王公贵族还没到咸阳,韩国——也就是现在的颍川郡,各项事宜就已经安排好了。
在韩王到达之前,扶苏抽空去拜访了韩非。
韩非再一次病了,但也许是对于韩亡这件事,他早已经做了心理准备,所以这一次他病的并不严重。
见到扶苏,韩非问道:“大公子,我还能在这座府上住几日?”
韩非是韩国王族,韩已亡,无论他是韩国使臣还是质子,都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扶苏答道:“先生想住多久就能住多久。”
这是一个韩非意料之中的答案,秦王并不在意他的生死,但扶苏却会在力所能及范围内保全他。
师生之情……韩非从未想过,这份情谊会出现在他与秦国大公子之间。
韩非摩挲了下手中青色的瓷杯,又问道:“冒昧一问,大公子,王室中人,会被囚在何处?”
韩非并未娶妻,韩亡后,除了他的宗族血亲,他再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人。
扶苏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先生不问一问韩国的黔首吗?”
韩非不加犹豫:“有大公子在,他们无需担心。”
经过与扶苏这些日子的书信往来,要说韩非没有丝毫动摇,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他很坚持自己的政治理念,但对于黔首,韩非承认,纵然他们愚昧无知,可他们也是人,他们是与自己一样的人。
扶苏道:“多谢先生信任我的为人。既然如此,先生也不必担心你的亲眷,我秦国中人,并不弑杀。”
“大公子这样说,我倒不得不担心了。”韩非苦笑道。
他自然相信扶苏,但要说秦国人不弑杀,韩非却是不信的。
扶苏道:“战场之上决生死,战场之下,秦人也都是血肉之心。”
韩非顿了顿,道:“大公子,但愿你……永不改此心。”
扶苏垂眸笑了笑,道:“多谢先生的期许。”
两厢无言片刻,韩非忽然道:“大公子,你还记得张良张子房吗?”
扶苏一愣,道:“记得。先生放心,这次押赴咸阳的韩国王族、贵族、公卿中,并没有张良其人。”
韩非道:“我知道不会有他。自离开秦国后,子房就在周游列国,再也没有回过韩国。他托人给我带过两封信,观其文字,在黔首一事,他倒与大公子见地相同。”
扶苏摸不准这话的意思,只好直接道:“先生的意思是……”
韩非便直言道:“年轻时,我曾经远行求学,所得颇多。如今,我深觉自己见识浅薄,想要游学于天下。”
扶苏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问道:“先生打算何时起行?”
韩非道:“不急,待……待事定了,再行不迟。”
扶苏一顿,问道:“先生,你想要见韩王吗?”
“不……”韩非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他握紧了拳头,“多谢大公子,只是……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那么……先生不必顾虑我。”扶苏轻声道,“先生想走随时能走,我会去求我阿父放行。”
韩非慢慢将手放开,他摇一摇头,道:“多谢大公子的好意,不过我还是等一等。”话到此处,他抬眸看向扶苏,“大公子,君心难测,你是读史的,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扶苏却很轻松地笑了笑,道:“先生是想同我讲卫灵公余桃的故事吗?我明白先生的意思。”
韩非冷冷道:“大公子,你不明白。”
因为结巴的原因,韩非说话从来不会急迫,但他着急时总得表现出来,那就是现在这种语气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