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并没有噼里啪啦地掉落,而是被突然出现的五条悟稳稳接住了。
“真是的!百穗干嘛要磨蹭那么久?我们可是要赶不上车了。”
他好像一棵突然从她们中间长出来的向日葵一样惹眼,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说话,一只手拿着信,另一只手一下把百穗按到自己怀里,一个转身遮了个严实,看起来是一副幼稚的吃醋脸色。
“好啦小鬼,信她也收了,你们应该没事了吧?”五条悟朝铃原初晃晃手里的信。
百穗牙齿都在咯吱咯吱地打颤,像是溺水了一样用力抓着他的衣服,一个字也说不出。
铃原初看不见瑟瑟发抖的百穗,只知道白川大人突然就被人抓走了,最开始想要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可是她看清楚眼前人之后还是闭住了嘴。
这是那个特级咒术师五条悟。
于是她一句话也不说,倒退两步,随后像是要参加百米赛跑的运动员一样,将一条腿后撤——飞快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好了,没事了,她已经走了。”五条悟说。
“唔……”她费力地点点头,用额头蹭了一下他的胸口表示自己听到了。“谢……”
她拼命地想说,可是抖了很久都说不出话。
“好啦,不用谢我,我是世界上最体贴的男朋友嘛。”
五条悟这么说着,想把手里的信给扔了,用两只手去安抚她,可是他知道他这么做百穗也会不高兴,于是最后也还是拿着信。
该怎么办呢?
他为难地看着在他怀里忍受痛苦的百穗,她在忍受着一阵一阵的反胃,一只手揪着他的衣服,另一只手用力地按着自己的胃,垂着头,脸色和嘴唇都煞白,身上毫无温度,完全是一副将死之人的样子。
可她才十八岁。
他不知道百穗是从前就病得这么重,还是最近才加重了病情,总之,百穗现在很容易因为一些事情应激,比如昨天晚上,又比如现在。
五条悟并不是烦她,只是对她的身体状况感到担心。百穗原先身体就不算好,频繁应激会导致她的神经紊乱,心血管功能和免疫系统也会出问题。到时候别说保护自己了,因为心血管疾病猝死都是有可能的。
虽然百穗把羂索当作一个强敌,可五条悟从不认为羂索能够杀死百穗。
可是现在,即使没有羂索,百穗也还是有可能会死。
他会失去她吗?
如果让她不再接触这些事,她会不会好起来呢?要不要为她单独准备一间安全的小屋呢?
五条悟望着她,思考着。
百穗过了好久才勉强缓过来,脸上的冷汗和泪水蹭到五条悟的衣服上,又和头发黏在一起,显得她很狼狈。
“……谢谢。我能在这里再待一会儿吗?”
她可不想让夏油杰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可以哦,时间还早呢。”五条悟笑起来。
百穗也朝他笑笑,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脸擦干,头发捋好,发卡重新夹了一下,然后清清嗓子,让自己不要再有哭腔。
五条悟就在她身边站着,等她做完这一切,重新牵住她的手。
夏油杰揣着手等了许久,看着他们两个牵着手走回来,五条悟手里拿着一摞信,温和的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点酸溜溜的嘲讽。
“可真是受人爱戴啊,白川大人。”
明明她已经离开很久了吧?
“……”她虽然已经不再有哭腔,但脑子其实还没转过来,所以没有开口说什么,垂着眼睛,任他嘲讽自己。
五条悟看着百穗没有反应,就自己开口。“杰可真小气!竟然只是因为信就嫉妒了。”他把信抽出来一半。“给你给你。”
果不其然,夏油杰的脸臭了起来。“我才不要呢。”
“哼。”五条悟又很得意地把信拿回去。
之后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起往门口走。
在门口,他们遇上了嘴里叼着根烟的孔时雨。
看样子他是在等百穗。
百穗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想要和他说些柔和的、煽情的告别话,却首先被他毫不客气的话给攻击了。
“你以后应该不回来了吧?”
他把自己的烟点着,抽了一口,吐出许多云雾。
他一开始觉得她很适合干这行,后来才发现这孩子虽然很有才能,但「心灵」却完全不是做这行的料。
他难得看错人了。
不过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哪怕盘星教失去了百战不败的神女大人,很快就会毁灭也没关系。
百穗于是不再笑,皱起眉,一张符卷起一阵风,把面前的二手烟全都吹回孔时雨身边。
“谁知道呢。您希望我不回来了吗?”
“哈哈。”他的烟几乎都要被这阵风吹灭,却没有生气,语气依旧轻飘飘的。“小姐,你回不回来并不重要。”
她也不生气,手还被五条悟拉着,身子前倾,苍白的脸上带着笑,用带着咒力的手把他的烟给彻底掐灭。“孔先生还真恶劣。都到这种时候了还要这么伤一个失足少女的心吗?”
失足少女?谁啊?小百穗吗?
面对她的撒娇,孔时雨哼笑了一声。“盘星教或许没有你会少了很多东西。但是你没有了盘星教,应该会多很多东西。”*
她好久没有接触韩语,听着他的话,先是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才挑挑眉,脸上的神色是有些稚气的得意,将自己的话也转换成韩语。“孔先生,你不适合说这么煽情的话,太恶心了。而且我没了盘星教也不会多什么,你这么说只是为你中途反水的行为找补而已。”*
“多了很多啊。没了盘星教你应该能再活个几年吧?这难道不是好事?我反水可是救了你一命呢。”*
什么啊,竟然是寿命。
百穗难得被孔时雨的回答无语到。她和孔时雨共事这么久,倒是第一次知道他是一个这么务实可靠会为未成年着想的大人。
“那我可以理解为您在祝我长命百岁吗?”她的话里带着一些讥讽。
出乎百穗的意料,他点了点头,一贯轻浮的脸上反而多了点郑重的神色。“不是不可以。”
她一下就笑了,窝回五条悟的怀里,不对这个诅咒做出任何评价。
“再见啦,孔先生。”她没看他,只有不大的声音从五条悟的胸口处传出来。
“还是别见了。”他朝她随意晃手,把那支只烧了一点就熄灭的烟塞回口袋,转身走进盘星教的设施,玻璃门被推开又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