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挽点头,“萧摩诃也算是你恩师,娶他家娘子甚好,下官在这里提前祝愿太子婚事美满,万事胜意。”
陈胤眼里最后一点期待熄灭,瞳孔黑黝黝一片,望不见尽头。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向前迈出一步。
张挽看着转身离去的他,心中不由掀起几分歉疚,她晃晃脑袋,赶走纷乱的思绪。
陈胤出了张府,隐身在角落的元朗迅速跟上,忽然,主子脚步顿住,他一时反应不及,堪堪停住。
抬头,他见主子缓缓脱去外裳,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落寞,仿佛被抽去所有精气,只剩下干涸的尸体。
“把这件衣裳烧了吧。”
说完,陈胤身着单衣,缓缓离去。
元朗抱着衣裳站在原地,眉头紧蹙,女人真是世上最毒的药,一旦沾染便万劫不复。
他狠狠打了个寒颤,暗暗发誓,这辈子绝不会对谁动心!
结绮阁二楼观景亭中,张丽华凭栏而立。
阁中积石为山,引水为池,如今有了白雪点缀,景色更如仙境,可这样精致的美景,却依然吸引不了美人的目光。
张丽华静静看着乌衣巷的方向,已有半个时辰。
绿双走上前来,手中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压胜钱,“娘娘,不如奴婢差人给小郎君送去?”
张丽华神色一松,片刻后又蹙起秀眉,她拢紧身上的大氅,转身进屋,“不必了,她不缺本宫这点银钱。”
绿双心里了然,主子这是撩不开面子,不肯先服软,她还想再劝,却被打断。
张丽华收回思绪,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争权上,“陛下打算将萧音赐婚给太子。”
这样一来,有了萧摩诃这位大将,太子地位又稳固了许多。
不行,这样她的深儿还怎么当上太子,她又如何能成为尊贵的太后?
“准备一碗燕窝,本宫要去探望陛下。”
绿双压下心中的话,轻声应着,“诺。”
张丽华反复检查妆容钗环,直到美过天仙这才满意动身,得之东榆,失之桑榆,太子得陛下赐婚,可不一定就是什么大好事。
“对了,其他那些也可以着手准备了。”
至德五年,陈后主下诏,赐萧家娘子萧音为太子妃,不日举行大婚之礼。
半月后,太子大婚,满城共庆,张挽为了免生事端,并未前往太子府参加婚礼,只听旁人说当日太子言笑晏晏,欢喜异常,百官敬酒来者不拒,颇为给人面子。
陈后主是个喜欢热闹的,当日亦是兴致高涨,大婚过后,他深觉如今陈国吉祥安定,前途光明,便将年号改为祯明。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张挽每日除了奉承陈后主刷存在感,其余时间便躲在家中。
日头愈紧,枝叶也被阳光晒得愈发葱翠,她躺在亭中纳凉,摇椅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晃得人昏昏欲睡。
旁边石桌上放着一盏凉茶,其余地方散落着许多任飞寄回来的信件。
隋朝多次集兵广陵,让兵士沿江射猎,一次两次倒还好,多次下来陈国兵士不仅疲惫,对此也少了几分防备。
还有江州地界,隋军多次侵扰,耽误农时,并让奸细在粮仓纵火,物资多有损毁,损失惨重。
张挽眯着眼睛,望着天边云彩变幻出不同的样子,微微一笑。
“金子,再去长沙王府放些消息,”张挽思考片刻,继续道,“就说陈兵懈怠,军粮紧缺,还有陛下沉迷夜宴,军报皆被孔范截留。”
金子应下,下一刻便消失离去。
祯明元年在陈后主的游宴中逐渐度过。
所谓游宴,便是玩乐不拘于宴席,从白日到夜间,琉璃珠从明亮耀眼转为朦胧暧昧,诸位贵人和女学士以及狎客共同写作艳诗,配上妖曲,赠答取乐,通宵达旦。
张挽有幸参加过一次,便在贵女的脉脉含情中狼狈逃出,惹得陈后主笑话半年。
自此后,只要她外出,连衣服都多穿了几件。
祯明二年初,隋文帝下诏,列举陈后主罪行二十条,打响南下扩张的第一枪。
他将罪行诏书在江南散发三十万份不止,以此争取人心,为他进攻陈朝竖起正义的大旗。
张挽伏案,在寄给任飞的信笺上,缓缓写下“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几字。
她停笔,有些紧张地深吸几口气,终于到了最后,一切也快尘埃落定。
三月,明明已经立春,寒风却依旧刺骨,冻得人瑟瑟发抖。寒风淅沥,遥天万里,黯淡同云幂幂,满园枯枝,新芽不发,建康从未有过如此萧条之景。
朝堂上,陈后主罕见大怒,废了陈胤太子之位。
张挽震惊,她知道陈胤与张丽华斗得狠,却只以为此消彼长,没想过他们能有胜负之分。
太子妃娘家乃是萧大将军,是个极有实力的靠山,陈胤自己又谨言慎行,平日注意名声,怎么会输?
“这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