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休整差不多后,他们便乘着月色上路。
林间幽寂,只有车轮滚过的声音。
赶了一天的路,再加上遇到突袭,这副柔弱身体甚是疲累,可柳亦安的睡意却被身边人搅得稀碎。
萧砚偏头抵在窗边,已安然合眼歇息许久。
临上马车前,萧砚忽然说担心妹妹遭此劫难,惧意难消,要与她同乘一辆,还将小禾一并撵到后面车上。
柳亦安是因行刺一事受到惊吓,却还远不至需要他亲自来陪的地步。
莫不是又因为什么对她产生怀疑了?
——
一路奔波劳顿,数日后他们终于平安抵达仁宁。
时值春日,柳绿桃红,百姓早已褪去稍显厚重的衣衫,三三两两结伴游于城中街道,好不热闹。
可若定睛细瞧,除却行人商铺,入目花草的样式和颜色总显得不自然,像是由什么东西仿制而成。
柳亦安仅是坐在车内拨开帘布观量,也不好完全料定。
即便如此,城中能瞧见春意已是不错,毕竟他们刚踏入仁宁地界时,土地枯脊,朽木成林,甚至连荒草都没有,更别提鲜亮颜色。
南方向来春日早到,莺飞燕舞,柳亦安初见这传出的“天灾”实景也是心头一惊。
萧砚一早命人在这边置办好了住处,他们才歇下脚,隔日清晨知县便派人来邀杨大人上府一叙。
屏退左右,柳亦安悄声询问:“知县可有嫌疑?”
“暂未发现……此行虽无意隐瞒,他消息倒快,既然相邀,我正好亲自会会,最好他是有意试探,也省得我另费心思。”话语间,萧砚抬手整理微皱衣襟,“你呢?今日有何打算?”
柳亦安回道:“我打算四处转转,如此可会影响你的安排?”
萧砚毫不迟疑道:“不会,你只当此行是四处游玩,暗处自有护卫跟随保护,不过就算真的不慎撞见什么,也不必心急,待回府后另行商议。”
“多谢,那你一切小心。”柳亦安微微颔首。
萧砚瞄了一眼女子似有两分关切的目光,轻笑一声,端起温润姿态,推门离开。
望着萧砚背影,柳亦安默然思索,他的护卫,除了保护,想必也会告知自己的行踪。
且须稍加注意举止反应,对她来说便只有保护的好处。
收拾妥当,柳亦安带着女使和两个小厮一起出了门。
日暖风轻,街道愈发热闹,各式衣着打扮的行人笑颜满面,两侧摊贩竞相吆喝,更有未及腰的稚童如灵活小鱼般互相追逐,穿梭在人群间。
柳亦安并无武功,没法伪装后暗中去做些什么,只能明着身份以她多年积累的专业知识去查。
幸好原主在他人眼里只是柔弱的闺阁女子,唯一可图谋的便是捉走威胁人用,现下即便有哪方势力暗中盯梢,也不敢轻易行动。
小禾兴致满满,对一切都感到新奇,柳亦安放任她自在跑动,看似随她赏花观物,实则借她掩饰意图,作势凑近城中少有显露的土地。
眼下无法试验,光凭目测来看,土壤颜色较深,并未裂纹,不是干旱,应该也还达不到瘦土标准。
更何况就算土地贫瘠,有些植物却能适应,远不会达到如今这样寸草不生的情形。
虫害也不至于如此,当真蹊跷……
游逛半晌,柳亦安差人准备车马,趁天色尚早再去城郊大致观察一圈。
春日气息在出城后骤然截断,一望无际的秽土仿佛让此地陷入绵延数十里的死寂。
观花赏景对寻常百姓来讲并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
现下环境如此,民生就算短期可以靠其他地方调运解决,但也并非长久之计。
田地无法耕种已是艰难,若来日无钱财换粮,或是出现粮草难以运转等问题,随之便将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纷乱四起,那时整个国家怕是就离灭亡不远了。
柳亦安刚踏至土地,远远瞧见三两布衣对着田地摇头。
还未走近,便有一粗布衣衫的精瘦男子蛮横冲来:“这哪家的小娘子竟跑到地头闲逛,是酒足饭饱待得发慌,来看看别人吃不上饭以作消遣?”
小禾正欲还口,却被柳亦安拉住手腕。
见自家姑娘摇头,小禾只好撅嘴怒瞪对方。
又一年长些的男子慌忙把他往回扯:“哎!你这泼皮,今年还不知情形,这事与旁人有啥干系,你别冲撞到哪家贵女,白白送命!”
那人啐了一口:“如今这世道还怕送命?怕是哪日都要饿死了。”
劝他的男子朝柳亦安作揖:“小娘子瞧着不像仁宁生人,这荒地有什么可看的?不若回街上,那边才能见到你们想看的春色。”
柳亦安也不气恼,转而问道:“这土地状貌不似寻常灾害,无人着重追查吗?”
“害,怎的没有,派来察验的大人数都数不过来,这两年官老爷尽心尽力,可天不遂人愿,不是官不为,而是天要灭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