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梭在货架间，林知韫熟练地挑着食材，陶念推着购物车跟在林知韫身后，则在一旁拿着手机比对购物清单。林知韫站在酸奶货架前，她垂眸时，发丝也随着低了下去，白皙脖颈微微前倾，像枝桠上等待雨水的花苞，优雅地弯成一个好看的角度。

“原味的，原味的。”陶念在心里默念着，看着林知韫的指尖精准地掠过层层叠叠的酸奶包装盒，两瓶原味酸奶被稳稳取下。

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小小的雀跃，很好，和自己的喜好一致。

林知韫低头核对标签，锁骨随着吞咽动作微微滑动。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在货架冷气中若有似无地浮动。林知韫转头，看见一旁货架上的AD钙奶，顺手拿起了两组，放进了购物车。

“小孩才爱喝这个。”陶念撇了撇嘴。

“你难道不是小孩吗？领导大人？”林知韫笑着问。

这时，一位年轻的妈妈推着购物车缓步走过，车内坐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吮着棒棒糖，小脸上还沾着冰淇淋的痕迹。那孩子目光呆滞地望向远处，全然不在意身旁的母亲正用责备的眼神注视他。

“坐不坐？”林知韫忽然转身，指尖轻叩了一下购物车的金属边缘，声音里带着几分促狭。她今天外套里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与牛仔裤，平日里干练的短发有些随意地披散着，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是错觉吗，为什么觉得此刻的林知韫比起平日里的严肃，更多了几分亲切感，甚至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俏皮？

陶念手中的黄瓜味薯片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抬头时已是一脸惊愕：“你……说什么？”

“购物车。”林知韫歪着头，嘴角扬起一抹调皮的笑，那双一贯含着冷意的眼眸竟泛着孩子气的狡黠。她指了指购物车里空着的那半边，“你也是小孩，领导，你要不要坐里面？我推你。”

身后的空地上，几名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拖着购物篮从远处走来，推车的轱辘声在地面发出规律的声响。他们明显认出了林知韫。为首的男生推了推眼镜，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小声道：“那不是林老师吗？”

林知韫没有理会，修长的双腿一抬便弯腰坐了进去，膝盖抵在胸口。她的这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陶念仿佛看到了她想象中的、学生时代里的林知韫——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肆无忌惮爱开玩笑的女孩。

陶念倒吸一口冷气，连忙上前要拉林知韫起来。她的指尖碰到林知韫手臂时，分明感觉到对方肌肉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隐忍的、故意的颤抖，像是刻意在引燃某种情绪。

“别闹了，快下来。”陶念压低声音道，推着购物车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你如今几岁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她环视一圈，看到几个孩子好奇地张望着这边，小声议论着。

陶念觉得有些社死，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如果没有，抠出来一个也行。

林知韫纹丝不动，反而晃了晃小腿。购物车因她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年久失修的秋千，像是抗议又像是附和。

“怕什么，正好试试质量如何。”林知韫嘴角噙着笑，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指尖无意识地扣紧了车沿。

她见过林知韫在讲台上绘声绘色，见过她在学术会议上侃侃而谈，见过她熬夜修改学生作文时鬓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林知韫——而此刻的林知韫，像是一夕之间卸下了所有盔甲，鲜活得让陶念一时失了神。

无论是作为老师，还是作为同事，林知韫始终是那个严谨治学、不苟言笑的人，此刻却突然卸下了所有伪装，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女，眼神中闪烁着狡黠与童真。

“听话，林尖尖。”陶念放低声音，语调中竟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给学生看到不好。”

林知韫轻巧地一跃而起，身姿轻盈得仿佛从未坐下过。她站定后整理好外套的衣摆，转头看向陶念时，唇边的笑意已掩去大半，只是那眼底还晃动着未完全消散的狡黠。

“走了。”林知韫语气恢复如常，却在擦过陶念耳畔时轻声补了一句，“下次你要不要试一试？”

陶念最终叹了口气，声音里是无奈又纵容的宠溺，唇角却不由自主扬起，“你啊……”她伸手推着购物车往人群稀少的货架间走去，余光瞥见林知韫在拐角处忽然弯了弯唇角，发出一声轻笑，就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女孩，还带着几分天真与调皮。

林知韫转身时带起一阵凉风，陶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脑海里突然回闪过方才她挑选AD钙奶时的模样——手指刻意避开冷柜金属边缘，小心翼翼地将那组包装憨态可掬的儿童奶放入购物车，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购物车轱辘碾过地砖的吱呀声里，陶念望着那两瓶酸奶和AD钙奶，忽然觉得那些整齐排列的瓶身在灯光下泛着某种说不清的温度。她怔了怔，喉咙发紧，仿佛被什么堵住了。

“她难道……是在哄我吗？”这个念头像夏日里忽然跃出水面的游鱼，猝不及防地在她脑海里荡开涟漪。陶念下意识地咬紧下唇，觉得这个想法荒唐可笑，却又像根羽毛，轻轻搔着心尖。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下心底那点发烫的悸动。或许真是这样？林知韫知道最近她熬夜熬得厉害，连着几周盯着屏幕找文献看得眼睛发涩；知道她因为课题方向摇摆不定，在书桌前坐到凌晨是常有的事；知道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咽下所有焦虑和压力……

“怎么可能呢。”陶念自嘲般轻笑出声，把脸转向一旁。收银台那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扫码声，塑料包装袋的摩擦声，还有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喧闹。她低头看了看购物车里那些可爱的儿童饮品，心里突然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想起多年前作为自己班主任的林知韫，也是这样笑着，只是更多是鼓励和欣慰。此刻回想起来，林知韫的笑里总是藏着她读不懂的情绪，像本微微敞开的书，她站在远处，隐约看见几个字句，却始终看不透全貌。

陶念抬起头，恰好看到林知韫走过来，手里又多了两包火锅底料。暖橘色的灯光从上往下打，柔和地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想什么呢？发这么久的呆？”林知韫的声音像一阵风，吹散了陶念心底那些纠结的思绪。

“没什么。”陶念摇摇头，推着购物车向前走。AD钙奶的塑料瓶彼此碰撞，在安静的超市走廊里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一场无声的对话。

她忽然觉得，或许理解并不重要。有些微笑，有些举动，本身就已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