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书贯啊了一声,“这怎么能行?人不睡觉会崩溃的,我们已经有相当多的前车之鉴了。”
耿可连干巴巴地下了结论:“我是拿不到学位证了。”
普罗很坚定地说:“别担心,我相信郝老师的能力,猎物被射中了总要挣扎一会儿,他现在只是需要时间,最后他一定会为大家讨个说法的。放心吧,最难的时候我们都挺过来了!”(再次回收伏笔-第74章)
耿可连不为所动,“最难的时候?跟新事物打交道从来都是简单的,对抗根深蒂固的东西才是最难的。这个体系已经发展了太长的时间,怎么可能有人逆规律行事。”
普罗见她充耳不闻,直击痛点:“是不是沙老师威胁你了?”
耿可连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沉默着点点头。
普罗气得叫起来:“他不会让你延毕三年吧?!”
“差不多吧。”
普罗怒不可遏,“他怎么有脸说这话?!”
耿可连垂着头说:“延毕本身倒无所谓,我的青春本来就不值钱,但我之前一直给别人做数据,没发自己的文章,所以每年都拿不到奖学金,这里开销又大,只能低声下气地求家里给钱。我本来以为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自己赚钱了,马上就能远走高飞了,没想到出头之日还遥遥无期,我都不能想象……”
说到这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了下来,一向坚强勇敢、独当一面的她哽咽起来。
这是普罗所不拥有的人生体验,他能做的,只有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最大程度地与她感同身受。
徒书贯真诚地建议道:“至于这一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鄙人颇有家私,可以——”
耿可连一边流泪一边摇头,她的人生困境不在于这里,而在于前二十五年所有的委屈、创伤和隐忍,她把内心深处的话说了出来——“我觉得,活着好羞辱。”
好沉痛的一句话,徒书贯和普罗都陷入了沉默。
耿可连却好像突然振作起来了,擦了擦眼泪,吸了一下鼻子,“谢谢你们,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的头好痛,想睡一觉。”
徒书贯认同地连连点头,“嗯嗯,对,快去睡一觉吧。”
普罗依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他的闹钟响了,他下意识倒吸一口气,还有十五分钟取样。
耿可连知道这是他的取样专用铃声,她还是那么的为他人着想,“不要耽误时间了,快去做实验吧。”
普罗挽着她的胳膊,“我们送你上去。”
“你们人真好。”耿可连看起来恍恍惚惚的。
普罗和徒书贯架着她进了电梯,她的宿舍在男生宿舍的顶上,普罗和徒书贯不能进女生住宿区,就在电梯里目送耿可连缓缓步入了昏黑的走廊尽头。
徒书贯关闭电梯门,电梯下行,顺嘴说了一句,“天井的采光好差啊。”
普罗还在反复琢磨着耿可连的情绪,“取完样我们再来看看她。”
“怎么了?”
两人走出电梯,往宿舍走去,经过一扇又一扇开向天井的窗户,普罗仔细地回想,纳闷地问:“她到底想去做什么事情?真那么期待去睡觉吗?未免太强烈了吧?”
徒书贯说:“她都那么久没睡好觉了,肯定——”
一道黑影非常突然地从窗口划过。
“什么?!”普罗立马扒住窗框往天井里张望。
下面几乎同时传来一声巨响,响声在狭长的天井里久久回荡,停在一楼的电动车都响起了警报。
伴随着巨响,是一个绝望的□□血肉横飞。
普罗的世界好像被按了消音键,罩了一层欧根纱,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好像大叫了又好像没有,他好像跳了起来,又好像腿软了,他的眼球好像都掉出来了,他的头皮好像有老鼠在爬,他的舌头好像被牙齿咬住了,他想呕吐,他想把头长长地伸到天井里,又想远离窗户……
最后,他歇斯底里地在徒书贯的双臂中昏厥了过去。
等他恢复了意识,他还在学校里,面前是一位不知道从哪里被抓来的心理医生,这位专业的大夫上来就是一句:“不要怪罪你自己。”
普罗不想听他照本宣科,转头张望。
徒书贯立刻揽过他的肩膀,紧贴着他,“我在这里。”
“她怎么样了?”然后普罗又吐了一次。
徒书贯紧张而又小心地选择措辞,“她睡着了。”
普罗没来由地有点生气,“不要像对待儿童一样对待我!”
“在等法医来。”
“现在几点钟了?”普罗抬手看了看表,火一下子冒了起来,“所以她已经在天井里待了大半天了!”
他一边生气一边不可抑制地啜泣,徒书贯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个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说:“让他倾诉看到的一切。”
普罗就像没听见这个医生说话,断断续续地问:“她之后……会怎么样?”
“郝奇已经联系上了她的父母,他们说有事走不开,拜托我们先火化,沙仁也知道了这件事,说会出席她的追悼会。”
一听到耿可连的父母,普罗又开始发狂,听到沙仁,更是不得了,大声嚎叫着要枪毙他,吓得徒书贯不敢讲话,普罗在发怒和大叫之后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情绪稳定了许多,场景变换了,他正躺在提花床单上,徒书贯和郝奇坐在窗前的扶手椅里。
听见布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徒书贯立马走到床边,跪下来看着普罗的脸,“你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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