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章低下头,专注吃饭,没有应声,抗拒的姿态太过明显,让罗健宏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起昨晚。
饭后回程,重章提出要去“核舟记”奶茶店帮贺宇舟带一杯回去,罗健宏大方地要请客,被重章和马雪明拒绝了。
马雪明摇头,矜持说:“马老师不让我喝这些,我没喝过奶茶,我也不想喝。”
最后只有重章进奶茶店里,贺宇舟钦点的抹茶饮品一杯要25元,重章点了两杯,递钱的时候,看了一眼老板。他本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老板那个眉眼、那张脸实在太过惹眼,和某个人太过相像,难以忽视,他呆呆地问:“阿姨,你认识一个叫贺宇舟的人吗?”
老板比他还呆,眨了几下眼睛,似乎在思索,然后说:“不认识哦。”
“打扰了,不好意思。”重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接过袋子,飞速往外走。
就在他转身那刻,老板眼睛一亮,“哎呀”叫了声,急匆匆绕过吧台,追到了门口,左看右看,找不见重章的身影,于是露出了遗憾和失落的神色。
重章坐上车,系好安全带,转头看向车窗外,只看见老板进店的背影。
他回过头,从袋子里取出一杯奶茶,吸管插好,伸手一递,塞进马雪明手里。
冰也能烫人,马雪明的手缩了缩,被重章握住。
“正常冰,多糖,老板说加了椰汁,一点也不苦的。”重章注视他,一点笑意从马雪明的眉眼传染到重章脸上,他低下声音,低下脑袋,也低下姿态,说出他全部的请求、乞求与盼望,他说,“小马,请你喝奶茶,别生我的气了。”
小马“哼”了声,像是一匹小马愉悦喷气。
喝进去的奶茶,最后也吐了出来。
罗健宏载着两个昏昏欲睡的人,在蜿蜒的山路里盘旋,起伏,又盘旋,又起伏,而后笔直向前开,一路驰骋开进寒冬。
在第一场雪落下时,重章考完了期末最后一场考试。
散学典礼在简陋的操场举行,学生们无心听校长致辞,他们伸手接住飘扬的雪花,惊喜地见它融化。
六年级张扬躁动的童年,也随着2024年第一场雪落下帷幕。
所有矛盾、争执、龃龉、针锋相对,像是落在掌间的雪花一样,消失不见。他们聚集在校门口,龇着牙,笑容灿烂,摆着各种搞怪动作,又在科任老师的制止下,收敛了些,拍下稍显正常的班级大合照。
雪越落越多,拍照耽搁太久,学生站着发冷,打起了哆嗦。
摄影老师一挥手,说可以了,学生们“哄”一下作鸟兽散开,校长大声喊“不要拥挤,不要拥挤”,偏偏没人听,你推我挤地,涌入小小的一扇侧门。
重章被人绊倒,被人踩了几下,等人走光了,他才被人狼狈扶起。
贺宇舟搀着他,看了看他问:“你有没有事?”
他摇了摇头,实际被贺宇舟拉着的手臂痛得要死,贺宇舟还好心拽得很紧,生怕重章再次摔倒。
重章脸色苍白抬起头,忽然一愣,隔着隆冬飞舞的细雪,隔着冰冷的铁栅栏,隔着零星错落的人群,马雪明就站在门后,见他看了过来,才问:“疼吗?”
重章看懂了他的嘴型,同样无声地回答他。
嘴微张,舌尖抵着上齿快速一碰,他说:“好疼。”
距离五十米,马雪明轻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