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就难免想到小马。
周日晚,重章收拾几套衣物,坐上了罗建宏的车,小马同在后排,看见重章他率先闭上了眼睛。
重章:“……”
获得别人的喜欢,居然比摘星星摘月亮还难。
罗建宏放着劲爆的音乐,车飞驰在起伏的夜色,重章扒着座椅,人快要吐了。
“再忍忍,过完这段山路就好了。”罗建宏说,丝毫没有要减速迁就一下晕车小朋友,过了一会儿,他不经意说,“晕车可以含颗薄荷糖,缓解一下。哎,小马不是有吗,让小马给你几颗。”
重章谨慎地看过去。
马雪明低头,慢条斯理拆开一颗糖的包装,塞进嘴里。拆开糖的包装,塞进嘴里。再拆开包装,塞嘴里。
他合拢手掌,塑料包装袋在掌心里发出窣窣声,嘴含糊不清说:“现在,没有了。”
重章:……
罗建宏:……
漫长的山路,证明了马雪明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罗建宏停车,给他们一根烟的功夫。
车亮着双闪,他们合着一明一灭的频率,共同发出“呕、呕、呕……”的声音,难闻的呕吐物味道渐渐消散于晚风。
吐空了,重章更难受了,撕心裂肺的呕吐,逼出眼尾的几滴泪水,或许马雪明也是如此,所以两个难受的人在后排越靠越近,最终头挨着头,肩抵着肩,睡着了。
总共二十一天。
他们的身体比心理更先一步和解。
夜十一点整,罗建宏停好车,把两个小孩打包扔进双人房,他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出门前嘱咐:“我出门办事,你俩先睡,一人睡一张床,不许打架,明天七点半我来接你们吃早饭,八点进考场,听懂了吗?”
重章点头,点头,点点头,头一点,倒在了床上昏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罗建宏把重章从被子里挖出来,晃醒他说:“你昨晚没洗澡吗?怎么身上还有股呕吐过的味道?”
重章难为情,赶紧去换了衣服,洗脸刷牙,他对昨晚一片空白,但依稀记得梦里听见了《我们的家》玫瑰花园建造完成的音效——是很好听的花朵绽放的声音。不好意思说,他还梦见小马帮他盖好被子,脱掉鞋袜。
他瞟了眼小马,又收回目光,不敢多看。心想,也许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马雪明对喜欢的东西有种奇怪的克制。吃东西要把喜欢的放在最后吃,哪怕爱吃的菜会被提前夹走和吃光,如果喜欢的有幸留到了最后,小马会超乎寻常的高兴,珍而重之地,慢慢地,全部吃完。
他最喜欢玩的贪吃蛇游戏,能够干脆利落地从自己手机上卸载,想玩的时候,才会拿马静媛的手机玩几轮,只是几轮,说停就停,绝不沉沦。
他的热爱,表现为冷静的、理智的、清醒的疏远,而目光追随。
比如迟迟不肯建造,但每次登陆游戏一定会去参观别人的玫瑰花园。
重章了解他这种奇怪的喜欢,于是越发笃定昨晚是一场梦。
小马怎么舍得建造玫瑰花园呢?
是梦,是梦。
吃完早餐后,重章和马雪明进入考场,上午进行现场作文比赛。
谢天谢地,作文题目不再写虚无缥缈的父爱、和重章那需要去地底下才能体会的母爱。
考题很有水平——重章之所以这么评价,是因为很宽泛,怎样理解都说得通,怎么写似乎都行。
作文材料很有趣,甚至对重章而言并不陌生:
从前有位叫张生的秀才,屡次落第,灰心返乡途中,夜宿井村山神庙。
井村山神泥像破败,缺了一只左手,大家都尊称祂为“断臂神”。
断臂神法力通天,对百姓祈求无有不应。因此梁生夜宿请签,庙里解签人名唤道隐,他只说四字:功名在手。
张生故而打消放弃的念头,继续奔赴考取功名之路。
时值天灾战乱,张生食不果腹,上山挖野菜时救了一人,那人命在旦夕,托付一封书信,叹息道:“真想喝一碗故乡的骨头汤……”
张生看着书信上象征王朝的火漆印章,目光落在执信的手上——功名在手啊。
第二天,张生捧出了一碗冒着热气的、乳白色的骨头汤,还散发着新鲜湿润的腥气。
……
请你,续写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