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
泷川与见在心里轻轻感叹一声。
他本来以为降谷零的话会更尖锐一点,比如质问什么的。毕竟在他自身的精神迫害之下,对方能保持心平气和是他没想到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算什么,不过从脑子里隐隐约约有复苏迹象的记忆来看,大概真的是极端的偏见吧——来自他自以为是的偏见。
在他的记忆中,他似乎和降谷零有着什么过节。泷川与见在失眠时眼前不止一次出现过模糊的影像——那些影像拼凑成了一个挂着虚伪温柔笑容的金发黑皮男子,在那副皮囊下藏着名为痛恨的情绪。
而梦境里面的自己则是从一开始就和那名男子不对付,从最开始他人都以为是对玩具的玩弄,到后面昭然若揭的设计针对,每一步都在把那个酷似降谷零的人逼入绝境,让他在那个群体之中生存不下去。
泷川与见在第三视角。
之所以能判断那个作恶多端的人是自己,那是因为……独独那个人在梦境里面拥有绝对清晰的面孔,而那双充斥着极端情绪的眼眸摆在他面前的第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一股来自灵魂的共鸣——因为这份情感的相似,又或者说一模一样。
他猜测那是某个过去,抑或某个将来。
总之最后都会影响“泷川与见”。
……
降谷零的问题并非一时起兴。事实上,这个问题在他心底已经埋了很久了。从最最最开始的见面,他就从这个站在人群之中极为突兀的青年身上感觉到了一股熟悉,可他挖遍自己的记忆,都没有找到一个对得上号的人。
就像是那段记忆被有心之人抹去,安置在一个他看不见的角落。
但这很矛盾。
如果他不曾认识泷川与见的话,为什么最开始他会对对方抱有如此之大的恶意?为什么对方也要露出那种像逃避一样的神情?
好像从开始,他们两个在对方的眼中都有一层难以破坏的负面滤镜。降谷零想要把泷川与见扭送到监狱里去度过余生,泷川与见的牙尖嘴利和部分冷漠全部展现给了降谷零。即使这两个人本该是萍水之交,即使在目前的记忆里谁也没有主动犯过错。
甚至泷川最初出现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面前所呈现的形象,是绝对正面的、维护他的。
曾经他带着点唯物主义的思想认为是自己的巧合。认为自己是在某种精神的压力下而变得奇怪的敏感,所以他压抑着这种想法的肆意生长。
他觉得自己必须问出这个问题。
因为,他想和对方做朋友。
……
“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泷川与见回答道。
此刻他就这么站在那里,语气没有起伏。一些吝啬的光慢慢展开,却衬着那个人在降谷零眼中有些诡异的透明。但再一眨眼,泷川的的确确真实地站在他的面前,用着和平常一样的表情,只不过更深沉了点。
“我的记忆没有可信度,所以我从来就不能确定我的过往。但你可以很清楚——我指的是你自己。你能够问出这个问题的前提是,你有了怀疑。”
“所以,降谷零同学。”
“你怀疑了什么?”
泷川与见的嗓音总是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冷,萩原研二之前还调侃过他适合当一座冰山,而他的嗓音会给他至少50%的加成。降谷零之前没有确切的感受,因为泷川毒舌时语调嘲讽,冷漠时只会给眼神,根本没有多余的机会让降谷零感受。
但他现在听出来了。
那种嗓音给他一种他是一名嫌疑犯、而对方正在审问他的即视感,这种明显在他过往的观念里会颠倒过来的立场很奇怪,但又意外合理——降谷零在问出这话前,就已经判断过对方不会正面回答。
回答是,需要解释记忆。
回答不是,还需要解释记忆。
以对方那种不太喜欢兜圈子的个性,会跳过回答是或不是,直截了当地来到“解释记忆”这个环节。
“……泷川。”
“嗯。”
“你会认为,梦境是真的吗?”
降谷零迟疑着,说出这句话后便仔细观察泷川与见的表情变化。
对方的视线似乎是从未从他身上转移,导致他对上去后被吓的反而是自己,泷川与见难得郑重的时候,他眼睛里的重视和在意就像一道熊熊烧起的火焰,炽热但理智。
从身体内部之中仿佛有一双手企图撕裂这副躯壳。肌肉组织被疯狂破坏的感觉反馈到了神经组织,泷川与见的大脑像卡机般迟钝了数秒,然后开始不断播放几个月来失眠时在眼前晃动的走马灯。
“原来你也会有迷信的时候。”泷川与见压抑着内心想要呕吐的欲望,现在他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跟没有一处是好受的——在他没有受伤的前提下,就像是前不久的幻痛。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两者有着本质的不同。
不相信吗?降谷零说不出来自己是不是失望了,不过他很快给对方找好了理由——他如今的表现倒真的有点神神叨叨,可信度不高。
“那……”
“不过,叛逆期的小迷信在我的忍受范围之内。姑且算我相信梦境会是真的,所以你要表达什么?是你做了个梦之后发现它真的在现实中成真了,还是有神秘的预兆敲醒你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