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告知,紧急状态阈值检测高出常值,宿主正位于高密度的源石活性分子环境之中……〕
眼前系统的鲜红色字幕来回跳动,在他念出第一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脏连同全身恍若被重物击中,一阵失力感狂风一般席卷全身,耳鸣,只觉得耳鸣,一千只鸟一般哀鸣着扯起尖锐的痛楚。皮肤血肉里的源石,它们在跳动,在与空气中的粒子共鸣,在抽枝长叶,在迅速地,从沉寂的静谧中复活,有许多人在我身边耳语,嘶吼,燃烧,冻结,碎裂,死去,化土,乌萨斯的冻土气味,血的铁锈,篝火燃烧的烟雾和伏特加的呛味,以及,以及……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流过了我的上唇,下颌,嘴角喉咙也是,但我的感官似乎已经麻木了,倒也说不上哪里在发痛。
是血味的。
无数的死者骸骨,无数的黑色碎片结晶,针剂,扎进皮肤的源石结晶,烙在后颈上的编号,忘记的姓名,我忘了什么,什么事,什么人,什么痛苦,什么难以平息下去的东西……
“你感觉到了吗……这块结晶体的呼唤,这是从,你的同胞的尸体上碎裂的肢体啊。”
“啊。……”
有更多的液体涌出了我的喉咙,掉在地上,发出我最熟悉的,液体结冰的声响。我听见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叫我名字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他们好急,声波似乎吱吱呀呀地流下了眼泪,也咔嚓地结了冰。
笨蛋,明明才认识呢,担心什么。
我的腿支撑不住我的身体……有谁拖拽我的胳膊,叶利安纳,叶利安纳,你还不能倒下啊,你身后还站着无辜的人哪,是冷峻却又温和的女声,从雪里脱/胎而来。
他把人命当做什么了,我的同伴,我的姊妹兄弟,无辜死去的乌萨斯人。
我抬起头,视线已经开始飘忽失焦,只看到他模模糊糊的身影轮廓。
我问他,我开口,我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想笑。
而且,我的的确确笑出声来了。
“你把人命当什么了?”
啊……啊。
鲜红的,血,骨/肉/碎末,脑/髓,灰白的瞳孔,红雾,红色的,红色的……不应该是血,不应该是他们的血……不应该……红色的,不应该如此冰冷,不应该,留在我的故土上……我的身边好像下雪了,大雪掩埋一切,我像个孤魂野鬼,感觉不到温度,留下的所有足迹被雪絮掩盖,我的手指,似乎,全部都,结冰了,泛着苍白的无生机的死气。
……他们是谁……?
伊诺,萨沙,还是柳德米拉……?阿丽娜,阿丽娜,她是林间奔跑的小鹿吗?……我听谁讲过……未曾谋面的……
塔露拉,他是领袖……有什么人从我眼前迅速地闪过。我浑身被冰冷的火焰包裹,呼出的白雾也成了冰,血液却是无比滚烫的流动的,从源石根部溢出的血立马就凝固了,带着细碎的结晶体。
还有,黑色的……巨大的钢铁怪物?
不,不是怪物,他是谁,他是……一个战士。
因为他举起了盾和矛。
“如果不是我的孩子,病入膏肓,他杀死你们,易如反掌。”
“不要怕,如果你,需要,安眠曲,我,就唱。”
他在和谁说话?他是谁?我的手握住了从脖颈上垂下的什么,手心传来一阵,少有的温热。
是热的,这是什么?
“还有你的父亲,感染者的脊骨……【爱国者】——”兰堂的声音似乎离我很远很远,但他的确在我的眼前,双手扼上了我的咽喉,遮住了我的视线。
“睡吧,在梦里你会与他们相见的。”
好累,好困,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被压榨至极点,所有的源石结晶,如同新生的芽苞。
“你要在这里倒下了?”
“塔露……拉。”我本能地唤出了一个陌生的姓名。
有个人,从我血液里的火中站起来了,一柄长剑,制服,少年模样的脸颊,正注视着我。
“麦秸极易燃烧,冰雪永不消融。我啊,是一厢情愿的无名火。”
“那你呢?那你呢,一望无际的彻骨的冰?”
我知道呀,我还不能……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的膝盖早已经支撑不住我的身体,意识恍惚地被拽出脑海,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怎样的姿势。我无意辨别自己是否还清醒,因为每一分每一秒我都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五脏六腑所传来的痛楚,死亡的风从我身边吹过,从高耸的白桦林吹过,从无数的鲜血里吹过,把他们冻结成一具骸骨。
死去恐怕要比这舒服得多,恶意与苦痛永远相伴而行……彻骨的寒冷的悲伤,让我变成了怪物,血液里流淌着恨意和不甘的怪物。
一个无法停下步伐的怪物……因为留下来的是我……所以我不能停下,把所有血都喝下去,不能停下,无法回头。
我还不能,还不能……
萨沙,伊诺,米莎,……亚历克斯,……塔露拉…………博卓……斯卡替……
雪怪小队的孩子……
叶利安纳呀,叶利安纳大哥。
叶利安纳?
他们都在叫我。
……我知道了,我记起来了……被遗失在寒冬的人和事,悲伤与痛苦,无言的所有事……
我知道了……我背叛了我的过去,我把所有人的姓名,丢弃在了冻原的大雪中。我是我自己的叛徒,我忘记了他们的存在,故人在我支离破碎的记忆中,消失得那样寂寞。
……
〔告知,角色个体共感同步率100%。〕
〔特殊能力【冬痕】解锁。设定补完:处于源石环境下,无敌时间结束后将持续损失生命值。〕
太宰治看见,几乎被鲜血沾染了半襟,跪倒在地上的少年竟然站起身来,低下头,唇边溢出几句细碎的,来自异国的曲调,然后握住了胸前的银色吊坠。血滴从他的脸颊滑落,不住地滴在地上。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在那一瞬间,银色的吊坠碎裂,一缕让人不易察觉的银色雾气消失在了空中。
“那个老顽固啊……他从巫师那里求来的这东西,说是能续我的命。……”
他抬起了手,在兰堂惊讶的眼神里抬起了右手,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可惜,碎了啊。终究是个赝品……没有当场把我杀死……是你最大的疏漏,兰堂先生。”
“不是会揣摩人心吗。那就来读读看啊,读读我的心中…这从未消逝过的酸苦。”
“你的眼神里也有悔恨……兰堂先生,你自己从未说出口的,【悔恨】,你也失去挚友了吗?”
“异能力……【冬痕】。”
空气里所有的源石粒子逐渐汇聚成了黑色的雾气,又进一步凝固,结晶化,成了悬浮在少年身后的,尖锐的源石冰晶,振动着,发出玻璃摩擦一般的声音。
“你啊……我死去的姊妹兄弟又由谁去复活,献祭谁的命?他们死了,他们甚至都没准备好离开,但我就准备好了吗……?为什么我会在他们最需要我的时候倒下?”
“这样偷走他人活下去的权利来驱散你感到的寒冷,你的梦……太荒唐,太可悲。”
裹挟着黑色雾气的冰晶法术如同寒冬的幽灵,刹那间以白发少年为原型爆炸开同样色泽的冰环,触及到的地方,空间墙壁,全都凝滞无法移动,爬上了冰晶纹路,开裂,最终,炸裂开来,消弭不见。
“中原中也有他活下去的权利……作为人类好好活下去的权利,选择的权利,呼吸的权利,就算是你,也无权夺走。……他,他们都一样,都只是想有一处容身之地,拼命活下去的傻子。”
少年的最后一句话,声音已经低到听不见了。
“……我的性命没有意义…。但如果这条性命……能记住他们的存在的话,我愿意……变成在痛苦中苟活的怪物。”
……
“叶利安纳——!!!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不再用那个的——!!!!”
再一次的源石在霜星身边凝聚,即将爆裂开来之时,一道紫色流光从空中突袭而过,在空中仿佛能擦出火花,那是一支弩/箭。在下一秒钟里,兰堂的空间堪堪将它挡住,一个稚嫩却怒气冲冲的声音从建筑另一边的露台上传来——
“萨沙,给我照头打!就那个穿长大衣的…狠狠地——…”发出声音的是个七八岁小孩,发色是有些偏灰的银白色,稚嫩的脸颊线条柔软。
而他身边发色接近墨黑的少年就是箭的主人,他漆黑的铁/弩/弓上凭空凝聚出另一道光,不用他的同伴多说手指就狠狠地扣下了扳机,力度狠辣又精准,如同蛇般的瞳仁里喷吐着血色的信子。
“什么嘛…塔露拉他们的名字也是这家伙叫的啊,气死我了。”
“喂,那边的太宰君,你还在愣着干嘛啊,机会都让你们放跑了!”
“……你们是……三和四……?”
太宰治有些吃惊。
“嘁,叶利安纳为了好记起的名字你还当真了……我是伊诺,他是萨沙,或者叫梅菲斯特和浮士德也可以…听没听见无所谓了…所以,你们两个,……到底要摸鱼到什么时候?源石已经暂时没有活性了!”
称自己为【伊诺】的少年双手抱着胳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腿断了随随便便就能治好吧,怕什么痛,真是的。”
“就按你们之前商量的,漂亮地上吧。……然后,把【冬痕】给无效化掉。”
……